韩苍雪百无聊赖地倒在床上,呆呆地望着上方灰白的石壁,眼睛的焦点愈渐模糊,又在石壁的门毫无征兆地转动之后一瞬间亮了起来,她猛然坐直身子,眼睛一动不动地锁在夏侯禛身上,心情随着对方的脚步慢慢由惊喜转为谨慎。
她看着夏侯禛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开门见山说道:“你和路无尘究竟是什么关系?”
夏侯禛脸色淡然,投在韩苍雪身上的视线温和了不少,“你不先问问我是谁?”
“你先是驭灵杀人,后又将我囚在这里,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夏侯禛轻轻一笑,有意挖苦道:“我真是不解,像无尘那种温雅的脾性,怎会喜欢上你这样伶牙俐齿的女子。”
韩苍雪面露不悦,低眉瞪了对方一眼,反唇相讥:“我也不明白,像他那般谦谦君子,怎么与你这种道貌岸然的小人扯上关系。”
夏侯禛对她的还击不以为意,面色依旧和善,“你堂堂一个巨细姐欠好好待在你的卧雪庄,跑到这清河镇来做什么?”
韩苍雪不回覆他的话,仍旧顽强地问:“你到底和路无尘是什么关系!”在对方没有见告这个答案之前,她亦拒绝回覆他的任何问题。
夏侯禛见她如此急切而执着,最终只是简短地归纳综合道:“我与无尘,是知交之谊。”
“朋友?”韩苍雪狐疑。
“先父与云鹤城城主交好,故我与无尘多有来往……”他说着,特意抬眼瞧她一下,再说道:“他时常向我提起你。”
“你既是他的朋友,为何……”她话至于此,言语间竟徐徐有了哆嗦,“为何不救他?”
夏侯禛看着她,双目隐隐泛起同情,脸上慢慢浮出愧疚之色,“云鹤遇袭那日,清河镇突生妖乱,我夏侯家世代驻守此处,我不能弃镇上黎民于掉臂,平定妖乱之后我快马赶赴云鹤城,可惜已为时已晚,我到的时候,云鹤城已经满目疮痍,城主身死,无尘亦已下落不明,这两年来我一直都在找他。”
“你自此……可不必再找了。”韩苍雪目光降低,语气极重得提不起来。
夏侯禛眸光一亮,问道:“什么意思?”
“他死了。”她脱口问出,快到捕捉不到任何情感。
“你说无尘他……”夏侯禛见她低垂着脑袋,整小我私家似乎在一瞬间失了生气,似乎她也死了一般,他马上知那个“死”字无论如何也不应说出口,便一句话断了半句。
“你身在卧雪庄,与云鹤相去甚远,是如何得知无尘的下落的?”
韩苍雪缄默沉静半晌,徐徐看向他,语气凄然地答道:“冥冥之中,自有部署吧……”
夏侯禛见她无意据实相告,便也不追问,转而问起她泛起在清河的缘由,“你带着素尘剑,一路从卧雪庄来到此处,从方位看,莫不是想去往云鹤?”
韩苍雪默然,夏侯禛见她没有否认,只当是自己猜对了,又道:“云鹤城业已覆灭,你现在前去,又有何用?”
“他允许过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到,我怎么能让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路无尘是死了,可是覆灭云鹤城的凶手还未找到,她决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凭据韩砚舟这两年来的视察所得,屠城之人极有可能属修罗鬼族,她当日在卧雪庄见到修罗千影,只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时光’,可偏偏路氏的封灵乾坤囊又泛起在鬼面人手中,她千方百计去往云鹤,就是想要彻底弄清楚修罗千影和鬼面人到底谁才是屠城夺宝的真凶。
夏侯禛隐约感受她话中别有深意,故问道:“云鹤覆灭的真相,你究竟知道几多?”
韩苍雪良久未答,对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话锋一转,反问道:“你刚刚称自己为‘夏侯氏’,难道……你也是除妖师?”
“你认识夏侯氏的人?”他联想到泛起在清河镇上的夏侯言,心中难免生疑。
见夏侯禛没否认,韩苍雪心内便已确定,同是夏侯氏,眼前这位行事却不似夏侯言那般正派,她不敢贸然露自己的底细,便若无其事地掩饰道:“天虞夏侯氏在除妖界可是名门,料是寻常黎民也听说过其名号,我又何须非得和夏侯家的人打交道才气识得?”
且不说信或不信,她这话倒也挑不出毛病,夏侯禛便默然不作语。
“既是除妖师,为何又要做那些杀人取命之事?”
“我无意为自己辩解,你亦无须知道这些。”夏侯禛说罢,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什扔给她。
韩苍雪适时接住,摊开掌心一看,竟是她的流苏金铃穗。
“怎么,不怕有人来救我啦?”
夏侯禛缄默沉静地看着她,眼神颇为不悦。
韩苍雪一见,心底悄悄松了口气,脸上马上眉目舒展,自信说道:“她来找我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你先前夺了我的铃铛,不就是怕我利用这同生铃透露自己的行踪嘛,现在又突然还我,说明她已经找到我了,是不是?”韩苍雪说罢,有意朝他晃悠了两下手里的铃铛,自得洋洋的模样颇具挑衅意味。
这两次的接触下来,夏侯禛倒是见识了这韩苍雪的过人之处,怪道当初路无尘说自己是输给她的,他心中暗想,这丫头果真纷歧般。
夏侯禛转身往石门的偏向去,口中冷冷说道:“等过几日海不扬波了,我会部署人将你送回卧雪庄去,不外……”,他走到中途停了下来,转身看她,眼神似乎蒙上一层霜雪,说道:“你若是将那小我私家招来也好,她将扶风伤得可不轻。”
这笔账,可不能轻易翻已往!
韩苍雪望着他徐徐行去的背影,目光游走到夏侯禛的左手上,其掌心上缠着一圈纱布。韩苍雪眉间一紧,一头栽倒在床上,眼睛呆呆地看着上面,口中喃喃念道:“珞,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翌日。
天明之际,夏侯言同卫离便亲自来到夏侯禛房间处离别。
二人在琴阁待了一宿,并无发现此处有任何不妥之处,驺虞剑亦是一夜未曾泛起异动,夏侯言与夏侯禛虽为同族,但始终生疏,故而未便无故叨扰,加之寄人篱下,行事说话多有未便,遂一大早与卫离商议事后,决定照旧亲自请辞,回到客栈另行部署。
二人由阁中下人引至夏侯禛处,那婢女上了台阶,轻轻扣响房门,朝里边细声喊道:“阁主。”
三人候在外头,见房门的另一端毫无消息,婢女再次敲了一下,行动与神情较之前显得小心翼翼,夏侯言与卫离对视一眼,两张脸同时浮现怀疑的神色。
正当婢女欲敲第三下时,房门突然打开,夏侯禛挡在门口,脸色略显严肃。
“何事?”
婢女侧开身子,将台阶下的二人引见与他。
“阁主。”夏侯言微笑道,与卫离双双上前去。
夏侯禛见是他二人,脸上扬起一个礼节性的微笑,他退下婢女,迈出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卫离的目光穿过房门愈渐闭合的漏洞,正好可以望见里边剑台上端放着的一把剑。
“宗主有何事?”
“我二人是特意来向阁主请辞的。”
“请辞?”这倒是替自己省去了一番功夫,只是碍于情面,外貌上的客套话照旧得说:“宗主可是有要事在身?我这琴阁虽比不得天虞山,但照旧招呼得下二位的。”
“多谢阁主美意,我二人确实有事在身,未便在此久留。”
“既是如此,在下也欠好挽留,二位请。”夏侯禛上前一步引路,夏侯言一眼瞧见他左手掌心的纱布,问道:“阁主受伤了?”
夏侯禛收回手,回道:“昨夜交手时受的伤,皮肉之伤,不足为虑。”
夏侯禛一路送他二人至琴阁大门,目送二人走远后立即折返回房。
夏侯言与卫离离开琴阁,径直往客栈的偏向去。
“你看到了吗?”卫离问道,眼睛看着前方的路,似乎是漫不经心的一问,语气却极为严肃。
“嗯,看到了,夏侯禛房间里的那把剑,确实很像是韩女人的佩剑。”
“这个琴阁阁主一定不简朴。”卫离断言。
“那你计划怎么办?”
“夜探琴阁!”
卫离加速了脚下的法式,夏侯言听到他那简短的四个字,一时立在原地,依自己和夏侯禛的关系,有些事确实不适合明着来做,思来想去,也只能依卫离所言了。
当夜。
玉魂珞伏在墙头,细心谨慎地视察着劈面屋内的情况,身边突然窜出一个身影来,她看都不看一眼,口中略显不满地问道:“你随着我做什么?”
修罗千影笑道:“我喜欢你,自然就乐意随着你。”
玉魂珞皱眉,压低着声线说话:“这琴阁阁主并非轻易之辈,今夜我只怕脱不开身,你大可不必盯着我,横竖我只可能被困在这里。”
“无论你被困在哪里我都市找到你,可你若是散魂了,我是真会惆怅。”修罗千影说话的口吻总是一贯的调笑意味,与‘认真’二字简直挂不上钩。
他总是如此玩笑不恭,玉魂珞自知若是再与对方多说一句,就得被他占尽口头自制,故一语不发地盯着屋内的消息。
书台后的墙壁一转动,夏侯禛从密室里徐徐走出来,又见屋外一婢女神色急遽地赶到房间外敲了几下,二人站在门口攀谈了几句,夏侯禛转身回屋抱出太华琴,随着婢女神色急遽地离去。
墙上二人待夏侯禛走远后,立即翻身下墙,身形敏捷地钻进屋内。房间看起来没有不寻常之处,进门左手处就是书台,书台旁搁着一张空了的琴台,玉魂珞径直往那边去,一语不发只顾寻找密室的入口机关。
修罗千影倒是悠哉游哉地在屋内东看西顾,见玉魂珞一副急不行待的模样,说道:“你不必如此急切,那个琴阁阁主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什么意思?”她边问着,目光仍快速地在四周搜寻。
“既然要夜探琴阁,总得做点准备才行。我已让青冥给夏侯禛制造了点小麻烦,他短时间内是赶不回来的。”
他这是在帮她吗?
玉魂珞第一次对修罗千影的行动发生了正面的想法,可是这于情于理也是不通的,她想不明白对方这三番两次的行为究竟藏着什么目的,但总归是敌我双方,提防是随时随地都要放在心上的。
她没有再说什么,手试探性地去摸桌上的砚台。
与此同时,修罗千影留意到了剑台上端放着的素尘剑,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个笑,似有自得之色,慢慢走到剑台旁。
另一边,玉魂珞一个无心之举竟让她发现了密室的入口机关,她轻轻转动桌上的砚台,书台后的墙壁果真有了反映,密室的门就在她面前徐徐敞开来。
“玉魂,这把剑是……”修罗千影伸手抓住素尘,还未及拿起,忽感脚下的踏实感骤然消失。
玉魂珞闻声转头一看,只见修罗千影脚下突然现出一条密道,他顷刻反映过来,迅速向旁边闪退几步,始料未及的是又一个密道入口在他脚下张开,这次他躲避不及,直直坠落下去,入口亦随即闭上。
“修罗……!”她语意未绝,眨眼间便不见对方身影,玉魂珞未加犹疑,转身进了密室。
玉魂珞进入不久,另外两个黑衣蒙面的身影也钻进屋内。
夏侯言走到剑台旁仔细一看,果真没有认错。
“这剑确实是韩女人之物。”他的手刚刚握住素尘剑,无意间触发脚下的机关,整小我私家往下坠落,一旁的卫离见状欲去拉他,未曾提防自己脚下也泛起一个密道口,一瞬间二人便各自跌了下去。
屋内又恢复寂然,似乎适才的一系列消息都未曾存在。
屋外,一点点白色的雪绒花从上方悠悠洒落,夜色随着这些洁白的身影坠下来,整座清河镇徐徐在夜雪悠然的黑暗里陷入甜睡,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