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申时，一辆华美的朱红楠木马车从集客居出发，徐徐驶向北齐皇宫。
宫墙巍巍，壁垒森严。威严肃穆，鸿猷华构。
距宫门三丈之内，无一闲杂人走动。皇城墙下，穿着厚重铠甲的禁卫军提枪巡逻，守卫着这个这座皇宫的主人，北齐的天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雪中皇宫，果真气派。”
这里是北齐的政权中心，生杀予夺，全在这位齐帝的手里。
君悦撩开车帘，前面骑马的郭沙和戚永辉背脊挺直，“庆辉”二字在雪花的礼迎中，近在眼前。
庆辉门是北齐皇宫最大的一个门之一，为南门。各国使臣觐见，朝臣上朝都是经过庆辉门。
君悦作为一个质子，能从庆辉门而过，已经算是给了很大的面子了。
过了庆辉门，经过一处可容纳千余人的阔地，进入一道较矮的宫门。随后宫道变得狭窄，仅容两辆马车经过。
过了这道狭窄的宫门，君悦被迫下了车，步行至勤政殿。也就是天子平日批阅奏章，面见大臣的地方，相当于御书房。
君悦作为属臣，要觐见齐帝，应该是在朝臣们上朝的永昌殿，接受朝臣们的朝拜，以示尊重。
可惜，条件不允许，君悦只得默默无声的在勤政殿面见齐帝，草草了事。
步行至勤政殿的时候，齐帝并未在里面，有个小太监过来禀报：“二令郎，皇上正在处置惩罚政务，请二令郎稍等。”
君悦没有不悦，微笑着点颔首，站在殿外期待。
这么快就给他下马威了。
他才不会天真的以为等个几分钟就已往。
风雪咆哮，吹鼓了两人的斗篷，刺痛了二人的每根神经。
郭沙和戚永辉被他们的天子以商议国是之由叫走了，主仆两人就像猴子一样，立于风雪中，任由进进出出的人鉴赏。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快。
君悦和桂花两人在寒风中一等，一个多小时就已往了。
腿脚麻木得没了知觉，嘴唇冻到发紫，牙齿打颤。寒风肆虐得人衣裳凌乱，身上也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勤政殿里已经掌了灯烛，廊下也挂上了宫灯，昏黄的灯光在暮色中忽明忽暗，氤氲了一片天地。殿前阶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无人来扫。
君悦站着站着，眼前的工具似乎在旋转，廊下的那盏宫灯徐徐放大远去，面前的景物就像白雾般越来越模糊。
他脚步有些虚浮，脑袋像铅球一样，不受控制的要往地上砸去，身体无力的摇摇欲坠。
桂花最先发现了他的差池劲，担忧道：“令郎，你没事吧？”
君悦冷汗沉沉，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细珠。
他试图努力控制自己摇晃的身体，摇摇头，“无事。”
廊下一直张望的小太监发现了他们的行动，忙跑过来问：“二令郎这是怎么了？”
桂花急嚷道：“我们令郎本就大病初愈，又赶了那么多天的路，身体早已经吃不用了。皇上用完膳了没有，什么时候召见我们主子？”
小太监冷了脸，鄙夷道：“皇上正在处置惩罚公务，什么时候结束奴才也不知道。才站这么一会就受不了了，可真是娇贵。”
人在屋檐下，一个奴才都可以欺负，简直可恶。
“你……”桂花还想再怼，却被君悦拦住了。
君悦就着桂花的力气撑着，面容带笑，气若游丝：
“素闻恒阳之人待人谦和，张仪有度，胸襟辽阔，想必皇上作为一国之君，也定不会为难于我们主仆二人。既然皇上公务繁忙，我等等着就是。”
“这还差不多。”小太监自豪的扬着下巴，转身欲走。
只是，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惊呼。
“令郎，令郎。”
小太监忙转头来一看，哎呀妈呀，不得了了。慌忙叫人来，去请皇上，一时间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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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临宫，是北齐皇宫、中宫皇后的宫殿。
此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殿内气氛极重，一众宫女太监面露凝色，不敢言语。有穿着紫色衣饰的御医进进出出，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药味。
气氛平静得出奇。
正殿中，有几人面对跪坐，心都在提着，“扑通扑通”跳得急促，急切望着垂帘的一头。
正中央，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身着云纹白鹤金丝袍，头戴金龙冠，眼括深邃，目露冷光。以生俱来的王者之气镇压着殿内的每一处角落，令众人不敢直视。
虽已是天命之年，但俊宇的五官和规则的面庞，依稀还带有年轻时芝兰玉树的影子。
他是齐囯的统治者，连赫肇。
“那位姜离送来的人，现在还在勤政殿外？”
齐帝转头，问他的贴身公公方达。
方达躬身，回道：“是，陛下，还在。”
“让他继续等着吧！”连赫肇低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蚍蜉撼树。”
郭沙和戚永辉对视一眼，对于君悦是如何一路到恒阳的只字未提。齐帝也就自然的认为，人是由他们两人护送回来的。
殿内又恢复了寂静，凝重的气息未散。
炉内的炭火“噼啪”一声，炸开了花。有火灰飞了上来，遇到顶上的炉盖，又无奈地落了下去。
珍珠垂帘一晃，有御医急遽走出来，在连赫肇面前跪下。
“如何了？”齐帝急问。
御医抬头，哆哆嗦嗦道：“臣，臣等尽力了。”
齐帝猛地起身，威严的脸上尽显痛苦和悲切，苍老的双手竟有丝丝哆嗦，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
殿内众人见他如此，不敢言语，就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久久，齐帝苍老的声音才传来，“他，另有几多时日？”
御医抖着后背，颤声道：“不外两日。”
齐帝踉跄了两步，幸好身后有方达实时扶住了他，才不至于跌倒，口中喃喃重复：“不外两日，不外两日。”
又一个儿子，即将离他而去了吗？
众臣见他如此伤心，也都纷纷说着宽慰的话，请求皇上保重身体，山河为重。
正此时，有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嘴里嚷嚷着：“欠好了，皇上，欠好了。”
这一句“欠好了”正戳中齐帝的痛处，他脸色瞬间变得狠厉，抓起一旁的茶盏砸向进来之人，怒吼道：“来人，将这狗奴才拉出去砍了。”
小太监怔愣着忘了召唤，不知道自己为何来抱个信，话还没说就被砍头了？
幸亏方达认出了是勤政殿的小太监，忙道：“陛下，是勤政殿传来的消息。”
齐帝反映了过来。勤政殿，那不就是姜离的那个质子吗？
“何事？”
小太监瑟瑟发抖，趴跪在地上，额头触地，断断续续禀报：“姜...姜离的那位二令郎，受...受不住严寒，吐血晕倒了。”
殿内众人神色各异，视线皆落在为首的头戴金龙冠之人身上。
齐帝“哼”了声，急遽往殿外走去，丢了一句“让连昊去处置惩罚”了事，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往偏殿而去。
一个质子的死活，关他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