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立学,必祭孔子。
大京朝的孔子,则是让林岚有些咋舌。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将春秋孔仲尼演化成了神明。事到如今,大京朝的三岁孩童都张口就来,孔圣播四书五经,传儒道,笔开春秋。
这即是大京朝念书子弟宛若神明一般的孔子形象。不外在古代人心目中,万世师表的孔夫子,孔家店还没被打垮前,确实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夫子庙前庙后学,东侧乃是江南贡院,用以科考取仕。原本江南士子不必远赴帝都,只因明德五年出了大面积的行贿案,先帝震怒,今后江南贡院便取消了会试资格,所有加入会试的士子,都要进京赶考。
望族居于江畔,一眼望去,府邸鳞次栉比,黑瓦白墙,红柱石狮,气派十足。
舟行至一处江南权门大户,宁宏跨上岸,拐进小巷。
笃笃笃!
抬手的瞬间,背后的伤让这个彪形大汉脸上肌肉一颤。
大户人家一般有侧门、后门,尤其是江南权门,全族百余口,什么身份走什么门,那都是有规则的。
单扇的木门被打开。
府里的仆人上下扫了眼宁宏,问道:“什么人?”
“蘇州府城防营宁宏。”他将一块腰牌递上。
仆人点颔首,道:“稍等。”
宁宏站在墙边,怔怔地入迷。门外的芭蕉抽出新叶,看来这几日暖春的日光,将它们苏醒了。
木门再一次被打开时,宁宏被请进了屋内。
“大老爷不在,二老爷在书房里等着宁副把总了。”仆人将腰牌递还给宁宏,将他请了进来。不走正门之人,要么是身份不够,要么就是不方便。可想而知,宁宏属于后者。
“多谢。”宁副把总抱拳一礼。
宁宏随着仆人进了书房。江南望族,书香门第,谁家没个书房,那都欠美意思请客人进门。
二爷神情严肃地说道:“宁副把总,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李登云一案,要重审了!”
二老爷一惊,茶盏落在桌上,“谭知府没有办妥?”
“原来已经办妥了,人证物证俱在,结果直隶大理寺杀了出来,上头难道没有摆平?”
二老爷闭目,“这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田地,说其他的已经没用了。郭有正素来铁面无私,倒一ㄇ桩好事,尾巴都收拾利落了吧?”
“那边有汤千户和钱把总处置惩罚,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怕郭公那里……”
二老爷手一按,道:“既然要闹大,就别畏首畏尾的了。你回去,给汤千户吃颗放心丸,就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宁宏听到这句话,终于是喘了口大气,立马告辞离去。
宁宏还没走多久,中年男子便来到了书房,“二爷,别来无恙。”
“倪先生,这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坐在客座上,将长袖一抖,平静地说道:“有人借势,想搞点大消息。这些死老头子,动不动就想着搞点大消息,不外那位说了,这事情不必前怕狼后怕虎的,万不得已的时候弃掉些棋子就行了。”
二爷点颔首,道:“既然这样,该打点的地方,就交由我即是。年老在余杭谈生意,预计是赶不回来了。”
“那就麻烦二爷了。”
“倪先生言重了,咱们相助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
……
早春与暮冬的差异,或许就是一场雨、一阵风。
雨冷不冷,风寒不寒?
若是不那么严寒了,那就是春天到了。
林如海站在亭中,气色差得离谱。一边的王氏让他坐着歇息会儿,却执拗地站着。
泥泞的道上驶来一驾马车。蓑衣马夫见到离亭内的林如海,将马车徐徐勒住。
跨!
林岚下了车,顺溜跟四叔也随着下了马车。
“岚儿参见爹娘。”林岚看了眼王氏的脸色,这次真是闹大了,也不敢嬉皮笑脸,严肃地说道,“爹,岚儿生性顽劣,却无害人之心,这件事真和我无关。”
林如海放开手杖,走已往,拍了拍林岚的肩,叹道:“阿岚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爹相信你的为人,但是恐怕今后还得收敛些脾气。这一回即即是赢了讼事,记着爹的话,赢讼事不赢势。”
“知道了,爹。”大树上的螳螂,斩了片叶子,不会因为如此,就以为自己征服了整个大树。
春雨贵如油,远处的田间,蓑衣、耕牛、斜雨、炊烟,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物线。
林如海抖了抖肩上的披风,道:“这是爹,最后一次替你擦屁股了。”单凭林家二伯,三个失势闲居在家的老头子,如何能将诉状送到郭有正手上,就算送到,也纷歧定会受理,可见林如海是耗了几多精力。
因为不受理,林岚就有危险了。
“爹、娘,你们要回揚州了?”
“否则呢?你娘要料理这么大一家子,我又有公务在身,为了你的事,忙碌奔忙了几天,不回去还看戏吗?秀儿,你先回马车,有些话我单独和这臭小子谈。”
王秀儿走出离亭,林岚徐徐说道:“爹就这么相信孩儿能打赢讼事?”
“你第一时间不是让我救你,而是怕主审官受贿,爹就明白了。郭老为人朴直不阿,这一点你放心。只是.......阿岚,葛家村一案爹一直没提,如今这个小小的隐患终于酿成了大祸,你要记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林岚笑道:“缸已经赔了。”
“哈哈,好好好。”林如海在老仆搀扶下上了马车。
王氏照旧不放心地走过来,“金陵虎踞龙盘,切记莫要再惹是非。你爹身子这些天都累出病来了,有什么问题你就与你二伯和四叔说就是,你能进国子监入学,未来高中,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林岚看向车内张望的林如海。看到自己老爹摇头,明白他吃讼事的事情被林如海瞒了下来。王秀儿以为林岚到金陵是来进学的。
“哦,岚儿知道了。”
“那娘走了。揚州不远,记得常来信。”
离亭之中,林岚看着远去的马车,徐徐道:“这开春第一仗,必须得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