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验丝
天气太热，而闷在马车里会更热。
萧梦时为他们找了一辆有华盖的敞篷马车，车一动有些微风，还凉快一些。孟雨这才想起那支钗，他一惊，急遽向身上摸去。
江绿萍早已看到他的怪异举动，但她不是个大惊小怪的女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幸亏孟雨很快将那个锦盒翻了出来。
他小心地打开盒子，那支莹润透剔的沉碧色荷花钗静静地躺在盒中，映着锦盒里衬底的白绫，悦目而华美。孟雨开心地一笑，像个大孩子，但话一出口就变了样：“**姐，这是我娘让我带给你的。她说你是个好女人，这支钗很配你。”
江绿萍完全没有想到，她有些紧张地接过锦盒，仔细地端祥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惶然：“这，这支钗太珍贵了，这样成色的碧玉很少见到啊。孟夫人真是……这叫我怎么敢收。”
孟雨拍拍胸：“这有什么，我娘喜欢姐姐呗。她觉得姐姐用这支钗最好，所以就送了一支。娘就是这么简朴直接的人。”
江绿萍笑了，她第一次笑得很甜：“替我谢谢孟夫人。以后一定再去西玉州专门拜谢婶婶。”
江绿萍小心地将锦盒收好：“孟雨，孟叔叔和孟婶婶都对我家太好了。孟叔叔那么清廉，可总是照顾我家的生意，要否则江家可能真的早就倒下了。”
孟雨慰藉道：“姐姐，朋友不就是要相互资助的吗，江家一直为朝廷和国家做了许多事情，现在真是让人寒心。”
江绿萍想想说：“这也是命吧。江家在江南曾经盛极一时，但和朝廷相比，和一些勋贵的利益相比，又是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所以现在江家也不要加入政事，只想单纯地做些生意，过个平稳日子。只是家大业大，一宗亲族的生计也一直依靠江家，所以撑得很辛苦。”
马车木轮吱哑，声音很是单调。孟雨被她说得也觉得人生难测，不由劝说：“姐姐照旧多考虑自己的大事，不要总费心家里。再说我和爹娘也不会不管江家的事情，你总这么累自己永远也累不完的。”
江绿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知道孟雨并不能体会自己的心思。既然喜欢的人于己无意，那多给江家费心几年又有什么关系，横竖也不想嫁别人。
孟雨看她不开心，自己心里也压抑起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说些下午看丝绸的事情，疏散她的注意力。回到客栈，仆从们已经用过饭了。小彩和凡儿在等着江绿萍，赶忙用了一些简朴的饭菜，各人都赶忙休息，以备下午去瑞和绸缎庄和宫里内办处的太监碰面。
皇家需要用的丝绸种类许多，有罗、绢、绸、缎、纱、锦、绫、缂丝，甚至宫女和太监也要用棉布和麻，此外另有皮草，所以江家虽然在江南，为了能一次给宫里备全，也从北方进了不少毛皮货。但皇家对于织品材质要求许多，颜色却卡得很严格，宫里除了娘娘们颜色稍微五彩缤纷一点，其他也就那几种颜色。同样的颜色也不行以有丝毫色差。
郭世超请了瑞和绸缎庄最权威的皮老师傅，皮师傅又将宫中判定织品的太监头请来，两人将江绿萍带来的样品一样样地仔细察看。皮师傅眼神已经不太好，每一件都要对着窗上的光线，将织片凑到眼前仔细看。郭世超忙说：“给皮师傅再点几盏灯，把皮师傅四周都围好了！”
孟雨、小采和凡儿都扑地笑了。明白昼点灯，也只有郭世超这种令郎哥儿想得出来。
最后，皮师傅将能过关的织品样品一一选出，并排列在几案上，这才请卖力织品的太监周营芝来检看。周太监近五十岁年纪，人很干瘦但透着精明老练，他拿起样品一一看着，对江绿萍说：“外貌没有瑕疵这只是最基本的，颜色没有色差也只是能入围。此外另有手感，灼烁度和垂感。”他攥紧一片丝绸又放开：“看，没有褶皱，这也是最低的要求了。”
他又拿起两块织品，用戥子划分称量了一下，然后对江绿萍说：“这块绛色生丝和青色生丝尺寸相当，而重量却重了五厘，就因这区区五厘，它就要被淘汰掉。”说吧，他将绛色生丝扔到一边。又在皮师傅挑中的那些织品中，不由分说地拿出了泰半，摞在一起，扔到一边：“这些都是不能及格的，这些，”他指着幸运地留在几肮亓织品：“你在你的货里，要寻出完全一样的，否则有一个达不到这些样品的水平，明年你都没时机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数说，江绿萍的汗也冒出来了，但又不得不佩服周太监经验老道，对丝绸判定相当有修为。
周太监看一眼几肮亓织品，接着对江绿萍说：“女人不要怪咱家要求苛刻，皇宫内造的水平，是一点马虎不得的。你的结果已经很好，只是来源看起来很繁杂。咱家建议你要在自家架起织机，开起染坊，多招些能工巧匠。就说颜色吧，自古说五色，就是青、赤、黄、白、黑，此外才是种种间色。染色要正，光一个颜色，织品的质量就差到远了。染料这么多种，有出自赤铁、朱砂、云母、松墨的，也有植物花卉来做染料的，到底如何选择要好好斟酌。另外染色技术也忽视不得。给皇家做生意和普通生意差异，总从别家进货质量怎么能保证呢？女人好好考虑考虑吧。若是什么工具都去外面买现成的，那皇家宁静民底层另有什么区别。”
他语气平和，说话虽然不留情面，但江绿萍却感受他是心存善意。江绿萍虽然也知道这是郭世超和郭威叔侄奔走渥旋的结果，心里自然十分谢谢。
临走，江绿萍从管家江财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锦盒，双手送上，周太监却断然推拒了：“江女人，你家的情况我知道一点。你一个女人家不容易，这些万万不要让我沾手。”他看了看随他来的小太监：“女人若有心，给小万子一点辛苦银子就是了。”江绿萍急遽再谢，管家江财赶忙拿了银子给小万子。恭顺重敬将周太监送走，江绿萍吁了一口气，觉得身上衣衫都汗湿了，又觉得这世上照旧好人多。她对郭威和郭世超谢谢地说：“绿萍此次来，难为这么多朋友替我奔忙，心里真是谢谢不尽，这让绿萍如何酬金。”
郭威笑道：“双凤山庄和江家几多年的友爱，尽这点绵薄之力算个什么，江女人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郭世超开心得快要跳起来：“明日我随着孟年老一起进宫给姐姐壮胆，一定要马到乐成。然后就可以专心萧年老的武林刀会了！这次来得妙手前辈更多，想必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