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过奖。”纪绮放下茶杯，面朝陈医生人移了些，“不知夫人今日过府所为何事？”
陈医生人端了端身子，正色道：“其实今日冒昧来访，是想请小娘子过府为我家老太爷治病。”
是来求小姐看病的。
一边的又琴心中窃喜，看来小姐的名声已经传遍了金陵城，传进了深宅内院了。
纪绮却浅笑摇了摇头，“陈夫人许是不知，我曾说过……”
“我知道。”陈医生人打断了她的话头，替她说道：“我听说了小娘子的规则，不出诊，不上门，若要资助，可以把治病的医生请来询问。但同样你也说过，若是肯出诊金一千两，也是愿意医治的不是？”
陈夫人抿了抿嘴，端庄又不失威严，“小娘子许是不知，我家老太爷的病连圣上都很是体贴，若你真能治愈，会是连圣上都盛赞的。”
纪绮笑了笑，垂下羽睫。
来自皇家的盛赞吗？她会缺了那一点天子的赞赏？
当年梁氏一族何其风物，在朝堂上一人之下，莫要说是赞赏，就是开口要上什么，天子都巴不得双手送上。
可厥后呢？
父亲已经解官归隐，天子却听信了朱轶的诽语，对他们一族穷追猛打。
他们早已不是大晋的谋士，却被扣上通敌谋逆的死罪，梁氏一族三百三十四口，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另有那倩萦，明明一个弱女子，能掀得起什么风浪，竟要被活活剥了皮制成人皮灯笼！
这是什么？天威吗？公正吗？
她不屑！！
小手在膝头微微的颤了颤，她浅笑抬眸，微微摇了摇头，“多谢陈夫人美意，只是我早已说过，我不是医生，陈老太爷的病照旧请金陵中的名医看一看吧。”
“等一等。”陈医生人的眼眶忽的有些红润，“纪小娘子，若是适才的话有所冒犯，我向你致歉。只是莫要说是金陵城中的医生，就连皇城国手都打了退堂鼓。”
她掩袖想要遮去了愁容，抬了几分声音：“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况且是行医之人，你说你不是医生，可为何解了青足虫毒，为何脱手医治弥留小儿，又为何指导医生断骨重整医治了跛腿郎君。”
“纪小娘子。”陈医生人前倾着身子，愁容满面，“只要你愿意去看一看我家老太爷，几多诊金都可以。”
纪绮眯了眯眼，依旧摇了摇头，“陈夫人，这不是钱的事。”
是啊，她是锦衣卫的孩子，是茶庄老板的女儿，不说家里条件有多好，但满足她的日常花销应该不难。钱，对她一个小娘子而言如同悦目的绢帕，如同好吃的糖糕，是好工具，却不是必不行少的工具。
陈医生人深吸了口气，坐正了些身子。
“小娘子。”陈医生人整容，“其实朝堂上有许多事我未便于你说，但若是你医好了老太爷，有可能会改变大晋的命运。”
动之以情不行，就对你晓之以理。
一国的国脉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你可以不承小责，但你能不担大任吗？
纪绮沉眉，不说话了。
当今朝中少了丞相，群臣无首，正苦于不知该如何站队。
是选择树大根深的右相曹茂勋，照旧随着得天子垂眼的陈惟忠。
人人惶遽，朝政懈怠，天子是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吧。
其实他已经很是努力了，先是让陈惟忠接了陈老太爷进金陵，接着在街头巷尾替他造势，再让太医院名医脱手相救。
纪绮心中暗笑。
国手？那些人有什么本事，天天混迹在官宦后宫的小毛小病中，白白磨灭了自己的本事。
前世还不是让曹茂勋做了丞相，结果前朝后宫勾通，皇子叛乱，黎民遭殃，生灵涂炭。
“陈夫人。”纪绮看向陈医生人，问道：“我想知道，陈老太爷发病多久？又是何日来金陵？用过什么药？又有那些症状。”
陈医生人的身子微微一颤，有一丝惊喜划过心头。
这是要治病了？这就是同意要治病了？
她想了想，答道：“老太爷发病已有数月，六月初八入金陵。”她说着，冲身后的仆妇招招手，那人立即递上了一叠药方，陈医生人这才继续道：“这些是老太爷从发病起陆陆续续请医生来开的方子，你可以过目。要说症状……几个医生都说，看样子不外是普普通通的风寒而已。”
“六月初八……”纪绮在心中盘算，忽的勾了勾嘴角，问道：“陈老太爷入金陵时走的是哪条路？”
“这……”陈医生人转头和仆妇们面面相觑，她摇了摇头，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这也和老太爷的病有关？”
“不，和病是无关，倒是和诊金有关。”纪绮捧着茶杯浅酌一口，道：“陈夫人也说了，你找我来是因为我名声在外，能救活了弥留小儿，可陈夫人可知那小孩为何会弥留？”她放下茶杯看着陈夫人，“因为，他被一辆红色的马车撞过，就在六月初八。”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指摘他们陈家肇事逃逸吗？
“陈夫人。”纪绮看出了她的愤愤，“老天是公正的，所以让我医治了那个孩子有了名声，这名声有使得你上门来求医。我并不是说那肇事的就是陈家的车夫，但若是陈夫人能帮我找出元凶，也好了了我一桩心事。”
陈医生人被绕的一头雾水，问道：“纪小娘子，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的规则陈夫人很清楚，我若脱手医治，必收诊金千两，解青足虫毒的孩子给了千两，可这被马车撞的弥留的孩子却是无偿。说出去各人都觉得我这是在搭架子摆表经，其实我并非不收诊金，而是在等肇事的人赔偿了诊金而已。”
陈医生人沉眉，思索了一番，问道：“那纪小娘子，若是那肇事的车夫是我家的，你意欲如何？若非我家的，你又意欲如何？”
“讨要一份公正，不分人家。”她展颜道：“若是陈家的，麻烦陈家先结了之前那孩子的诊金，若不是陈家的，那……我们就来讨论一番陈老太爷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