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华宫的后山禁洞内，琴水丝瘫坐在水中的一个浮台上，怔怔望着前方，眼神空洞。她的身下，黑白两仪的太极图散发着微弱的光线，旁边的香炉升起袅袅檀香。
不远处另一个浮台上，同样也坐着一小我私家，看岁数，不外弱冠之年。但这个身袭白衣的男子，却似乎没了丝毫气息，或者说，他差不多已与天地融为一体，一呼一吸，一抬手一顿足之间，莫不隐含天道。
仅凭这种年龄，便已快臻至化境，别说整个天圣派，就是在工具两个大陆间，不说绝后，起码是空前了。而他，就是曾经和暗曦论道过的剑心。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整个山洞显得静谧万分。
“人间不是美好的吗？”琴水丝幽幽问道，她心中实在有太多不解，她的印象中，月三楼和钢锋城的陨落，那无数双绝望的眼睛，犹如一只只幽鬼，缠绕着她，让她有种喘不外气来的样子。
“这取决于看的人。乐于生者，自然认为人间是美好的。”剑心徐徐张开眼睛，声音显得悠远古老。
“可是······”琴水眼神中闪过挣扎和无奈，“如果人间是美好的，为什么会有那一张张脸——麻木的黎民，疲倦的士兵，凶残的强盗，另有那虚伪的朝圣者。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在教堂，聆听着人们心底最真诚的忏悔。可是，为什么？”
“你看，”随着剑心目光所望偏向，琴水丝看到了身下的太极图，“这太极，不是已经告诉你答案了吗？”
“告诉···我了？”琴水丝眼中透出更深的迷茫。
剑心轻轻点了颔首。“这世上，本不就是这样吗？有善良，有邪恶，但正因为有邪恶的存在，才足以见得绽放在这土壤之上的善良之花是何等的可贵。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会有善良呢？就小我私家自己而言，道德是否沦丧、人性存在与否，不完全是小我私家的选择吗？而且只要不冒犯众怒，那么道德沦丧、人性丧失不也与他人无关吗？世上那么多人可以漠不关心，可以麻木不仁，可以不独善其身，不正是自己的选择吗？而且，而且······”
“而且，纵情于享乐，自己不就是种享受吗？那么为何还要做那品德高尚之人，不仅受尽许多人排挤与暗骂，而且还要抑制自己的欲望，不是很痛苦吗？难玄门廷里的那些教条都是假的吗？难道人就不应该向善，不应该走向灼烁吗？他们都那么着迷于享乐，而且那么坚定地认为那是理所虽然的，似乎，除了享乐，再也没有其他事能填补他们的内心。到底，是他们错了，照旧我错了？”
“谁对谁错，这世上又有谁说的清呢？”
“那？”琴水丝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它，不正是一种需要吗？”
“需要？”琴水丝重复着，却仍没有明白其中的真谛。
“人生急遽，转瞬即逝，于自己而言，死后是什么也不带走的，而死后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那么，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
“生命的意义？”琴水丝努力思考着，财富、金钱、权力、恋爱···这些词从她的脑海中一一闪过，却都被她否决了。就在现在，一个词突兀地跳入了她的脑中，如初遇水的海绵，迅速膨胀起来。险些是下意识的，她脱口而出了心中的答案：“是快乐！”
剑心没有回复，但琴水丝的脑海中却犹如打开了一道闸门，种种答案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原来，品行高尚仅仅是一种需要，一种快乐的需要。
诚然，满足欲望之后是会获得快乐。可是长此以往呢？贪图享乐，纵容欲望，尽情发泄，当这种欲望获得满足时，人们获得的又是什么？是爽快，是满足，但这爽快和满足，却犹如烙印一般，深深印在脑海中，让人们迷恋。于是，快乐延续，欲望滋长，当这种刺激已经不够满足人们的胃口，就要探寻更深的欲望，贪婪更多。就这样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就这样完了吗？没有，总有一天，欲望膨胀得太大，而人们又无法填平这沟壑，那么，人们便已经落入了陷阱之中。此时，更小的欲望无法满足，更大的却无法获得，心里面就像有一头饥渴的狼在噬咬着，人们品尝到的，是痛不欲生，是欲罢不能。这种快乐看似十分痛快，却只是一时的。当人们真正静下来时，那种迷茫，那种空虚，便如同一张巨嘴吞噬了所有。
长年征战的士兵为何会厌战，他们不是刚开始很享受鲜血迸出的痛快酣畅吗？凶残恶毒的强盗为何到头来想过平静的生活，他们不是渴望打家劫舍吗？原因都在于此。人们可以骗的其他人说自己很快乐，但终究骗不了自己。只是可惜的是，多数生活中的人们，不是还没走到欲望过大的田地就已然去世，就是用无尽的忙碌来麻痹自己，不让自己有思考的时间。真正体味到其中滋味的，倒是少之又少。
那么，不这样，又能怎么办？难道要去做那好人，抑制自己的欲望，随处为他人着想？
可是，好人真的那么难做吗？当有些人终于低头看向脚下，当初那个被弃之一边的高尚品行时，发现它尽管被忽视了很久，但仍发出金子般醒目的色泽。这即是另一种快乐，也就是高尚品行带来的快乐。可是现在要这些人放弃享乐，又和砍断手脚有什么区别呢？
琴水丝苦笑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其实否则，只是不适应而已。
世上有些工具往往就是这样，外貌上好的可能是坏的，外貌上坏的又可能不坏。而高尚的品行就属于后一种。这些品行高尚的人之所以快乐，是因为他们将欲望控制在许可的规模内。现在，他们已经不是欲望的奴隶，而是成为它的驾驭者。而他们快乐的主要来源，也不再是金钱、权力等这些物质方面的工具。因此他们关于幸福的尺度随之降低，无论事情往哪方面生长他们都能接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们与自然相处，于是每一处景色都可能勾起他们的快乐；他们与人相处，于是每一个真善美的事迹都可能引起幸福之泉的喷涌；他们与自己相处，于是每一件美好的回忆便如满地落叶，俯拾即是，给他们留下感动的痕迹。
而且，退一步说，这些品行高尚的人就真的超凡脱俗了吗？不是，他们见到美女也喜欢，碰到伤心事也哭，该恼怒时恼怒，该兴奋时兴奋。上帝赏给他一张脸，他就不会再在上面做过多的装饰。因此，生活中的每一小我私家，不也都能成为这样一小我私家吗？之于灼烁一样，它也是人们生活的一种需要，也很容易获得，同样，它也少有遮掩。
现在，琴水丝再看一眼那太极图中包罗着一点黑暗的白色，越发感受到道家思想的伟大。
可是，明白，真的意味着放下吗？
她看向剑心，似乎有点不愿认可那个真诚美好的世界仅仅是个泡沫。自己做的这些，真的能唤起所有人内心的希望吗？
可是，又能怎样？
琴水丝苦笑着，自己愿意，还问什么值不值。
就在现在，禁洞外泛起一个天圣派门生的身影。“琴女人，有一位故人想见你。”
琴水丝徐徐站起身来，对着剑心一个万福。“多谢前辈指点。”
剑心微微摇头，慢慢说道：“要谢，就谢暗曦吧。”
“那晚辈告辞了。”琴水丝莲足微动，也不见如何施法，脚下竟凭空泛起一道金光搭成的桥。她向前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欠身问道：“请恕晚辈多嘴。敢问前辈不是可以得道回去吗，为何还留在这里呢？”
剑心慢慢闭上眼睛，口中徐徐吐出两个字来：“不愿。”
“不愿。”琴水丝斟酌了片刻，才又向禁洞外走去，只是眼中，似是多了一丝明悟。
禁洞内，剑心再次睁开眼睛，深深叹了口气。“天圣有此一劫，也是冥冥注定，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又慢慢合上眼，一动不动，再次与天地融为一体，只是眉宇间，似乎多了一丝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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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原理的一章，放在晚上更新，因为各人都不喜欢看大原理~~
疾风幻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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