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大人自从下定决心要施行新政以来，每日除了睡觉险些都在疏谏阁内，未曾在其他地方看见过宰辅大人的身影，初时天子陛下还来看过频频，也劝宰辅大人不要过于劳累，只是以宰辅大人的性子，多数是把天子陛下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来过频频的天子陛下见劝不动宰辅大人，也就不再劝了，就让宰辅大人一小我私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期间，宰辅大人不仅在翰林院借过几本关于前朝法制的书籍，还曾经到书院藏书阁里去翻看了数底细关的书，除此之外，便认真是险些没有离开过疏谏阁了。
刑部尚书白与书是往疏谏阁跑的最勤的那一批人之一，每天宰辅大人才到不久，第二个一定是白与书。而越和这位当朝第一人的宰辅大人共事越久，白与书越是钦佩这个权柄已是满朝上下找不出来第二个的老人。
不说其他，单是宰辅大人这份认真劲便足以让太多人叹服。
宰辅大人正在翻阅一本关于前朝法制的书籍，看得津津有味，倒是放下手里的事情暂时不做，显然是对这本书十分感兴趣。坐在劈面的白与书偷瞄了一眼，发现油黄色书皮上有行小字，白与书视力欠好，看不清楚。倒是这行小字之上的两个大字看得十分清楚。
书名论法，是前朝史官李可法的绝笔作，这名史官因为在朝堂之上替友人开脱，被盛怒的汉朝天子打入死牢，在狱中十年刚刚完成这本著作。不外虽说是心怀不满，李可法在动笔之时也并未存了什么其他心思，因此这本书的内容大多不是杜撰，皆是大汉朝实实在在的事实。只是在完成这本著作的时候，其友人被查明是的简直确是有罪的，这使得李可法感受无颜面对世人，遂在死牢里上吊自杀，消息传到皇宫中，大汉天子亲自给这本书命名为：论法。
取的是“世人情论，自已法度”之意。
白与书眼见天色已然不早，但宰辅大人仍旧没有抬头的计划，不由得轻轻拍了拍桌面，原来按理来说，宰辅大人日夜劳累，此时看书放松也无伤风雅，只是这些天一直随着宰辅大人一起的白与书，已经把宰辅大人的秉性了解的七七八八，知道要是没有叫他，等会怕是又少不得被数落几句。
白与书不怕数落，只是每每看见这个老人露出懊恼的神色，他都市于心不安，这个其实放在其他地方怕是早该颐养天年的老人，还在为王朝这今后的走向劳心劳力，白与书实在不忍心让他伤心。自他进疏谏阁与宰辅大人一起共事以来，满朝风声不停，大多说他傍上宰辅大人这颗参天大树之后，以后仕途倒是不用担忧了。他不隐讳这些说法，旁人的看法也不全对，宰辅大人能够变法乐成，那自然能够让他在今后的朝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但是若是失败呢？结果自然要大的多。
前朝想要变法的人也不在少数，拿最近的来说，下场如何，不也是被车裂么？
难怪古大学士有句话流传世间，叫“变法之难，无异于登天。”，以前白与书不懂，现在可算是深有体会。
宰辅大人放下手中的书，歉意一笑，轻声笑道：“倒是老夫延误时间了。”
白与书摆摆手，笑道：“打扰宰辅大人看书的雅致，倒是下官的错了。”
看了看窗外天色，宰辅大人难得伸了个懒腰，这才徐徐说道：“白与书，你别学老夫，莫因为看书延长了正事。”
第一次听到有如此说法的白与书哭笑不得，无奈说道：“宰辅大人日夜操劳，倒是该好生歇息歇息才是。”
向来不拘泥于小节的宰辅大人打趣道：“老夫怕是身体比你白与书要好的多啊。”
白与书这些天徐徐有些摸清楚了宰辅大人的性子，倒是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和宰辅大人开玩笑，只是转移话题道：“宰辅大人，新政细微已十之七八，为何不先行施行？”
宰辅大人笑了笑，不回覆这个问题，反而是说道：“前些日子的宋焕一事，原来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怎么也得株连许多人出来，可厥后事情的结果你白与书作为刑部尚书，该是知道的。”
白与书苦涩道：“是，宋焕斩首家产充公，仅此而已。”
宰辅大人徐徐道：“仅此而已啊，以前也是老夫有些想虽然了，认为那孙老头一死，这谭死水该活泛起来了，却是没想到，这水太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啊。”
提起孙右任老爷子，白与书露出悲戚之色。
宰辅大人起身，去抚摸身后的那架书，轻轻道：“老夫新政乃是一生心血，若是贸然便使其夭折，倒是死了都不足以偿过啊。圣人无名，老夫达不到那样的境界，就指望着这新政替老夫名看重史了。既然说到这里了，索性好好说说，就以老夫新政中的保马法为例，一经施行，那边军众多将军不把老夫骂个狗血淋头？其实内容老夫也能猜出几分，无非就是战马得由他们边军亲自驯养才是，弄到寻常黎民家成何体统。这事老夫也清楚，只是老夫盘算过，只要施行这保马法，边军一年便可省下足足百万两银子，长此以往，国库自然也就不再有空虚这一说法。这还只是其中一项，若是新政皆如此施行下来，省下的开支，怕是难以想像。”
转过头来看了看白与书，无奈一笑道：“老夫能耐有限，要是我那小师弟来做这件事，应该要比老夫做的顺畅多了，只不外话说过来，要是他踏足政界，这朝堂之上，怕是轮不到老夫指手画脚了。”
白与书知道宰辅大人身世书院，更知道早年曾在书院担任教习。只是不知道是身世那位大儒门下而已。对于宰辅大人口中的那位小师弟，只是想必也是极了不起的。想了想，白与书摇头道：“如此局面，想必也没有了更好的解决要领，宰辅大人何须自责？”
宰辅大人点颔首，低声叹息道：“这老小子，收个学生都是一个秉性，认真是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