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出血！
伤者竟再度大出血起来！
“哐当！”张医生慌得手上汤匙落地。
杨公急冲过来，怒声道：“怎会如此！”
张医生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刘老爷子，刘老爷子面色微变，终于不能再维持之前八风不动的镇定神情，当下几步上前，沉声付托：“平生，解开包扎。”
张平生连忙应声动手，这包扎原就是他亲自动手打的，这时候解起来倒也快速。
可伤者经过这一折腾，失血却失得更厉害了。
张医生这边包扎带还未完全解开，那伤处的血水就如同洪流般汩汩而出，直冲得包扎带黏糊一片，连带着还冲开了之前敷在伤处的药粉。直叫人瞧得触目惊心，不得不怀疑这伤者身体里另有几多血液能够流失。
杨公急吼道：“还解什么！快拿铰剪来，直接剪开了事！”
柜台那边冲过来一个小学徒，拿着剪条绳的铰剪忙递过来。杨公一把抢过铰剪，直接对着伤者肚腹间的布条咔嚓就是几剪子。血水迅速将被剪断的布条冲开，露出了里面狰狞的伤口。
刘老爷子这边早捏了银针在手，伤口一露出来，他就刷刷几针下去。
他下针时，手法比张医生更快更准，全没有他自己之前所说的半点“老眼昏花”之态。然而饶是如此，他的银针在面对如此严重的疾速失血时，也终究无法奏功。
刘老爷子面颊微动，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渗出。
再看这伤者，伤者先时还弹跳了一下，并高声呼痛，可这不外片刻已往，伤者的呼痛声却早已停止。他头颅无力地微侧在一边，竟是一点声息都不出了。
文青哆嗦着将手指放到伤者口鼻间探了探，猛地惊呼道：“没……没气儿了！”
刘老爷子扎针的手马上止住，杨公却伸手往伤者脖颈处摸去，一摸之下，马上大吼：“另有心跳，还没死呢！”
又一把抓住刘老爷子的手，急促道：“还扎个什么龟儿子！你先人的！赶忙拿针线来，这人都要死了，你个老头再跟老子说不能缝，老子跟你急！”
这急促之下，一口官话里头竟露出了蜀中口音。
刘老爷子心情有些茫然，他抖着嘴唇，苦了脸：“我……杨兄，老头我，真不会啊……”
一辈子没捏过针线的人，你叫他缝人皮？就他这手面，他还没个绣娘中用呢！
他反映慢半拍一般说出了心里话：“我这手面，不如贵寓绣娘……”
“你！”杨公气得不行，正要再找张医生，突然灵光一闪，“你说什么？绣娘！”
他一拍手，找到救命稻草般大笑一声，转头眼睛往人群里一扫，拔腿就疾步走到江慧嘉身边，一把拽了她手腕子，一边拖着她往伤者那边走，一边说：“女娃娃你胆子大，针线你敢动的，是不是？没有关系，正如你说的，与缝个衣裳没啥差异。缝衣裳你肯定是会的是吧？”
江慧嘉并没有如他所预想的那般忙乱推拒，反而顺从地随着他走了已往，口中低声道：“杨公，没有针线。”
杨公先是一喜，随即高声喊：“针线！谁去找针线！”
竟有一个小学徒，从怀里掏出一个针线包，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很是羞涩隧道：“是、是我特意到绣珍坊买来，原是计划晚上回去送给我娘的……”这个小学徒，正是之前从悬壶堂里急遽跑出去，又被江慧嘉拦了，指点江慧嘉，见告她张医生擅骨科的那个小学徒。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
刘老爷子就惊异地喊了一句：“思源？怎么是你？”
杨公已经不耐烦地一把夺过那针线包，就要递给江慧嘉。
“等等！”名叫思源的小学徒竟伸手一拦，对着杨公露出讨好的笑容，“杨公，这针线不够洁净呢。虽时间紧急，几多也用烈酒泡过再用罢。总好过伤了患者是不是？”
张医生那里就从自己的医药箱里取出一小壶烈酒来，又有人拿来洁净碗碟，端来热水。
杨公就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医生一眼，张医生低下头，只将烈酒倒入洁净碗碟中。
江慧嘉就把自己的篮子放到一边，用热水净过手，又用烈酒将双手擦拭了一遍，这才拈起被烈酒浸泡过的针线，又用张医生药箱里的洁净布巾将针线擦干，然后穿针引线，俯身蹲至伤者身边，准备下针。
直到这个时候，竟都无人因她一个小女子竟在此时给伤患行缝合之术而提出阻挡。
气氛甚是微妙。
伤者情况危急，杨公急，其实伤者的几个同伴比他还要急。但杨公身份差异，他的反映最快，是他第一个将江慧嘉拉出来，要她来做缝合的。
此前岂论是擅骨伤科的张医生，照旧素有声名的刘老爷子，都不愿做伤口缝合。
其实缝合以后，这伤口肯定愈合更容易，血也肯定止得更快，这个逻辑谁都能想得通。只是有人不愿做，有人不敢做。
伤者的几个同伴原来在听得文青大叫“没气了”时，就已经大悲痛过了。是杨公在这个时候找到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说是死马当活马医也好，说是逼急了厮闹也好，总归这个时候终于有一小我私家肯接下这缝合的苦差事了，那几人原来想说话的，这时候都住了嘴。
而这些人不说，碍于杨公身份，以及各自难以言说的种种微妙心理，最后竟都无人说话。
只有张氏，她是真的想说话，想阻挡。她甚至都提了脚，要从杨公手上将江慧嘉抢回来了，最后反倒是宋大郎拉住了她。宋大郎与她悄声说：“你凑啥热闹？人都被拉走了，你还能拉回来？瞧着呗！”
张氏着急道：“这咋成啊！这事儿是那谁能干的吗？这要连累到咱咋办？”只说“那谁”，就连“三弟妹”都不喊了，她心里是真被这一变故给急狠了。
宋大郎也只是勉强镇定，不外心里多想了一番：“她要做蠢事，咱只管记着，回家与老爷子说。在这里，咱能拗得过谁？”说着，又四下瞅了一圈，其实是既想接着看热闹，又怕江慧嘉真的惹失事来连累到自己两个，因此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
而那边的江慧嘉已经下针。
她手上拈的是绣花针，并不是前世习用的手术类缝适用弯针，但一针在手，从前无数次上下手术台而锻炼出来的那种熟悉感，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