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天上的信。
绝不夸张。
原来人死了之后,还能去另外一个地方。
如果你探询到了要领,且有着足够的钱财,就能够打破每个世界间的阻遏,通过特殊的要领去表达你的忖量。苣若就这么做了,拿她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钱,从另一个世界寄来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文字的纸。
“我就说这事情有蹊跷。”胖子伸着脖子偷瞄纸上的内容。
“你怎么随便偷看别人的书信?”
真的是她写的么?
这也太荒唐了。
如果这真的是她从“天上”寄过来的,那我可要对这错字连篇的蝇头小字稍加批判了。
“我记得上次水族飞升还没过几年,想不到这么快又轮到了他们,看这趋势,九重天的战局倒霉啊。”
那信上对冬雷的事情一带而过,说是因为有个南海飞升历劫的龙族恰巧与她八字一样,打错了人。
这也能弄错,枉费凡间黎明黎民对他们的万般敬重!
“丫头这算是因祸得福吧?”
胖子这么想。
金山城中的葛洪道君看不外九重天向来搪塞了事的处事气势派头,救下了魂不附体游历三界之外的小苣若,叫她做了金山城里第一个挂名的门生。苣若说一小我私家在金山城上孤苦寥寂的紧,十分想念琼花宫和东元山,只是仙凡两界殊途,她身份卑微没有资格重回人间,这些日子一面养伤,一面在苦苦寻找逃离仙境的路,转眼已经过了四五个月。
我好奇的是她在人间的肉体被毁,在天上的身体从何而来?难道是像哪吒那样,被她师父用奇怪的工具攒了出来?
“葛洪道君最善炼丹,说不定是拿了什么紫石英、朱砂石给她做的仙胎。”胖子说道。
“只要不是蒜瓣葱段花椒八角就好。”
“因祸得福”?
显然不是。
被眼前的清闲蒙蔽了头脑,因为忘了了当年的恼恨,我希望远方的苣若不要如此。
将功补过的应该是另一个逃过天劫飞升乐成的龙族,或者是那天站在云层中司云布雨的神仙,不是苣若的师父。
“我怎么给她回信?”
胖子拿他那厚实的肉掌摸了摸我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体温,“没发烧啊。”
“能收到一封来自天上的信是你的福气,你居然还妄想往天上寄信?”
凡间之上有三十六重天,一层比一层难以触及,天上住着的人想要与地上的人取得联系,必须要一层一层的历练,直到有资格登上九重天才行。刚飞升的小仙徒们思乡心切,又不能过了南天门进到天庭里去,所以众位师父们在一重天昆仑山瑶池南边的老荒岭上,开了一块弱水,那弱水黑不见底,羽毛落上去都无法浮起,就是专门用来让凡间飞升的孩子往家乡寄工具的。
“只能寄工具哦,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她的信中写的栩栩如生,我似乎看到了那个信中描述的小司乐南薰和苣若说话时的模样。
只能寄工具,却永远别想拿到故人任何回信,不能说话,听不到声音,弱水隐藏在漆黑的山洞里,像是在劝解年少的孩子们早点放弃。
她满怀期望的拿几个月来省下的钱给我写了信,我却只能干站在这里着急。
忘忧
我给你写这封信
都不知道到你能不能寄到你手里
能吧……
就算是
瑶池南面老荒岭深处的那潭水边上,她会不会像大多数刚到仙界的人们一样,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照旧会执着的返回去看看?连我能不能收到都不清楚,却还傻傻的期待?
“胖子,我能信你么?”
“能啊,你不信我信谁啊?笑话!”
我环视四周,看到回廊里穿梭的皆是陌生的面孔,满心惆怅。
一心想着离开那个枯燥乏味的山头,觉得那里是自己的噩梦,却没想要,山下的世界对我来说,早已变得陌生而恐怖。
我若真的走了,又该去哪儿呢?
“兄弟,”胖子叹了口气,胳膊搭在我肩膀上,慰藉道:“离开了东元山,这没玄女的线人,我跟你敞开了窗子说亮话。”
“我认可,我是替玄女服务的,任务就是看住了你。可你有所不知,那女婆娘可是挟持了我的妻儿老小,也不知道把他们关在了什么地方,哥哥我这真的是被逼无奈啊……可孰是孰非,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你也好,苣若丫头也罢,全是无辜的凡人,天性善良,完没有理由在东元山上受禁足的处罚,更别说,被五雷轰顶打个六神无主了。他们欺负人,我心里也欠好受,可咱有苦衷,敢怒不敢言啊!”
“天外有天,咱们哪能跟天作对呢?”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做神仙也好不到哪去……”
回去的路上胖子怕我返回,告诉我说,我的家乡广陵距离东元山一带有几千里的路程,翻山越岭路途险阻不亚于西天取经。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
就这样,我又回到了东元山上那个熟悉的小茅屋中。
沿着一片白色的野花往远处走,那就是结界的出口,我经常去那里闲逛,却总是在花尽了的时候返回,没再下山。
我很好奇,那张所谓的“天上”来的信到底是怎么来的,胖子说他也不清楚。
冬天一场雷劫折损了他的灵气,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闭关调养。
要不是小绯突然大发神经,从水里约了出来,甩着极重的身子在地面上挣扎,震的他以为是地震,他或许也不会这么早发现我家门前多了一张纸。
这么懂事啊……
真没白亏了我这么多年对它的悉心照顾,总算开窍了。
“你这只鱼真有灵性啊,居然能感知到苣若丫头的信。”
那张纸就躺在我家门口的石阶上,胖子捡到的时候,另有墨迹未干。
“那虽然了,以前最属它亲苣若了。”
我觉得生命像是重新被点燃了希望一样美好,那感受像是当初刚刚相识时,我一觉醒来就会打开窗户,看着她常走的那条路,盼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再度泛起时一样。我爱上了阳光,总喜欢站在院子里手搭凉棚抬头望着天空,希望那未知的世界里的那个女人,早点再寄封信过来。
苣若的第二封信来时的场景和我想象的差不多,实际上,我对此设想了凌驾一百种的方式,这恰好的与其中一种吻合了。
那张佛黄色的纸像是一片雪花,轻盈的从天而降,精准的落在了我门前的那块石阶上。
这封信的长度是上次的一倍,那价钱应该更是不菲了。
苣若说她认识了一个师兄。
恩,好样的。
把信揉掉。
小爷我一小我私家在这孤苦伶仃、食不果腹、忍受着夏日酷暑蚊虫叮咬,有山下十丈软红不去,在此苦等三月就为她一封信,她、居、然、在天上勾通什么“师兄”!
我看不下去了。
我故作镇静的将那信丢到了角落,跑到山坡空地上发呆。
“在世就有希望呢。”这话是当年她劝我的。
于是我劝自己:好歹她还在世,以另一个身份在另一个世界在世。
做了神仙的苣若会变漂亮吧……可是在天上的太阳不是更大么?会变黑吧……
算了,且先看看她还说了些什么再生气不迟。
起身打道回府。
我捡起被我丢在角落的纸团,小心翼翼的将它铺展平。
有个师兄在修行,缺一个辅佐,说她若助他修成第四层便给她一些酬金,然后掉钱眼里的苣若就去了。就是拜那位师兄所赐,这回才多写了一页纸。
两月前通过弱水写了一封书信给你,不知你是否收到
更不知这一封信能否转到达你的手上
我是不是该少写几页
多寄几封?
那样总归有一页纸能送到人间吧
信中苣若特意强调,在金山城调养身体的那段时间里,没做什么操劳的活儿,她变白了不少,她师父告诉她金山城里的药好,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她说原来计划想措施偷一些给我送来的,但厥后觉得我长的足够好了,或许不需要。
而且都不知道能不能送到达你手上呢
她“说”
能啊,我能收到!
我似乎告诉她。
我捧着那封信,心急火燎。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苣若因替另一位水君挨了雷劫受了重伤,三魂七魄四分五裂,所以索命的黑白无常没能找到她的灵魂,这才叫她游荡在了三界之外。葛洪道君拿着招魂幡在她床头招了两个月的灵魂才叫她醒过来,之后又喂了一个月的灵丹妙药,这才有了厥后又生龙活虎的她。
并不是我和胖子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啊……
六神无主……
很痛吧……
以前觉得,人死了就是死了,自此与生前一刀两断,后续的事情与在世的人无关。可现在想到她差一点就彻底消失,心里说不出的惆怅。
执行天劫的神仙也忒粗心了,怎么看清楚低下是谁就乱劈呢?
没有死虽然是好,但如果没有这场变故,还活在琼花宫中不是更圆满?
我再接着念下去,才知道,事情并不是“粗心”那么简朴。
缘来了,你站在天涯海角的都能遇到该遇到的人。
本想遗忘那段往事重新开始的苣若好巧不巧的遇见了一小我私家,名叫“彤乷”。
确切的说那不是小我私家,是条装人的“龙”。
南海龙族的一个旁支中出了一条天赋秉异的小龙,一千岁修成人身,三千五百岁便获得了飞升天仙的时机。可惜这条小龙叫家人宠惯了,最怕的就是天雷。其爹娘担忧他飞升历程中有个三长两短,花钱买通了部署天劫的仙官,便将他们儿子的雷劫免了。
执掌三界飞升的东王公派下了几多道天雷,不放出去是不行的,于是那落雷的神仙灵机一动,信手便翻到苣若的那一页,将雷砸在了八字相同的凡人身上。
无父无母,毫无配景可言,死了不会有人追究。
事实就是如此,苣若走后,跟她最为亲近的苣蓉甚至没有出去找过她。
可怜的女人。
毫无疑问,那个娇气的小龙,就是彤乷。
苣若嘴笨,在信里啰里烦琐的咒骂着彤乷,我看着都为她着急,这种性子到了人心剖侧的仙界怎么吃得消呢,我现在恨不得脚下生了风火轮冲上天去,好好教教她如何骂人。
苣若说那个彤乷家里很有钱,现在又成了财神爷的徒弟,骄横狂妄的很,恨不得学螃蟹横着走。
她说她看到他就会觉得委屈,所以有意的在躲避这个一同飞升的神仙。
可是天命难违,他们俩的师父是多年的挚友,也不知什么时候商量过的,苣若被稀里糊涂的部署到了彤乷的手下,随着他去战场领土打仗了。
说到打仗,我脑海里泛起的是一副烟硝弥漫横尸遍野的景象。
苣若似乎是料到我会这么想,慰藉道,
神魔两族的战争并没有人间那样血腥,你莫要担忧,况且彤乷法力高强,我被掩护的很是周全,没有危险。
我看着她又转为赞扬那条小龙,心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受。
这孩子是不是傻,明白上一行还在嫌弃,这一行怎么就变卦了?
密密麻麻的字写的都是事,除了彤乷那一段皆涉及她小我私家的情感。
照旧最卑微的后备神仙,论职位还比不上胖子,没有闲钱。
她自己在外面吃了亏受了苦,肯定是不会和我说的。
虽然,不是我就这么自信的认为她懂事,而是这孩子反映缓慢,基础不知道什么叫亏损受苦。
我将那封信反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来回来去的摩挲着,边角都摩烂了。
“茶饭不思,一副生无所恋的样子,准是是害了病。相思病。”胖子恢复了往昔的精神,又到我院里来吃酒。
被雷“劈过”的桃树下格外爽口,好喝的我都不舍得喝。
胖子小口嘬着酒盅,就似乎那是刚出锅还烫嘴的热粥。
“爽!”
看到他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人就是不会享受!”他评价道,“看不开!”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心宽体胖啊?”我看了看他越发膨胀的肚子,挖苦道。
“我这叫福相,你懂个屁!我要是也和你一样整天没精打彩的,这么大个‘家业’,我还计划不计划了!”
“说的也是。”
“所以啊,一小我私家有一小我私家的命,你啊,就放心的在东元山上做苣若的‘小媳妇’吧。”
我忍不住笑了笑,没说什么。
胖子继续喝着酒,也没再说。
苣若说她每三个月会拿到五片金叶子做例钱,五片金叶子,恰好是一张家信的价钱。
可没过一个半月,我就收到了第三封信。
看来她自己是有措施通过此外方式拿到钱。
我从石阶上捡起那张墨迹未干的纸,心情愉悦,觉得脚下飘飘,整小我私家一个轻的像是要飞起来。
一个月里最快乐的时刻就是开门就有“惊喜”。
可那信里的内容却像是五指山一样,从天而降,把我正在上升的心砸了下载,压成了肉酱。
平朔,就是先前说道那个叫她去打下手的师兄,又请她去他所在的昆仑山。
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去了。
她说。
钱还没赚到,自己差点把小命搭上。
平朔是东海蛟龙王的三儿子,擅长幻术,手下养了一群青面獠牙的鲛人供其驱使。
鲛人我知道,听说他们牝牡难辨,最善声乐,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
平朔神功非鲛人之幻歌不能练成。
苣若上次收了平朔给的钱,就以为他是个什么开明大方平和可亲的“好师兄”,没想到这一次叫她来竟是本着“物尽其用”将她夜以继日的驱使。
白昼在昆仑山随着平朔修行,黄昏又要赶到九重天边去找彤乷,一天睡不上不上两个时辰,做事恍模糊惚,终于,在平朔的阵中,叫鲛人给咬了手。
疗伤解毒要花不少钱不说,来之不易的新生就这样结束可就亏了。
虽说处置惩罚恰当实时并无大碍
可我照旧难以释怀
但念在他是王母娘娘的门生又教过我一些术数的份上
只得委婉拒绝了他的再度邀请
我想我与平朔师兄就此即是宁静的决裂了
看到这些,我不是应该暗自窃喜么?
哪能呢……
再往下看,我觉得自己头顶绿了:
南薰说彤乷常在她面前说起我的好
似乎对窝颇有好感
我该如何是好?
“你该如何是好……?你叫我该如何是好?”
我再一次将我日思夜想的那张纸揉成了一团……
明明是丢在荒郊野地都不会有人搭理的丑丫头,怎么到了天上还成了抢手货?
喂,彤乷,你是不是因为没有经历雷劫,所以眼睛不够好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