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雪就想夏天的雨，说下就下。适才照旧阳光照射，才没过一会，阳光便隐去，一粒粒白绒绒的雪粒便落了下来。
墨玉刚躺下没多久，脑子照旧清醒的，殿外便传来了“皇上驾到”的呼声，于是不得不勉强起身迎驾。
“妾身参见皇上。”
没有像往常一样，天子一看到她行礼就忙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起身。这一次，天子直接越过她，坐在了暖榻上。墨玉知道，这天子恐怕不知在哪里受了气，跑来这里泄气来了。哎，真是累啊！
天子没有叫起身，她自然得继续跪着。
“都下去。”
这一生吼，吼的是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天子没有让墨玉出去，所以还得跪着。
天子看着她的头顶，淡淡道：“伤口可好了？”
好端端地提伤口做什么，好没好你不是最清楚吗？墨玉低头，道：“谢皇上体贴，墨玉已经大好。”
“也是，又没有射中要害，自然没有生命危险，半年都快已往了，也该好了。这凶手射箭的本事可真是准，不偏不倚，不中要害。真要是获得这样的人，一定能够重用。”
这番话，除了讥笑照旧讥笑，是讥笑她什么呢？讥笑她竟然没死？照旧讥笑她凶手对她留有余地？容不得她多想，也没有时间去想，墨玉淡淡道：“多亏皇上护佑，妾身方能平安。”
“知道凶手是谁吗？”
墨玉握紧手中的拳头，摇摇头道：“妾身不知道？”
天子躬身凑下来，沉声道：“真不知道？”
“不知道。”
天子站起，围着屋子慢慢踱步，幽幽道：“丽妃，你热爱你的生命吗？”
以前他叫她墨玉，或者是墨儿，现在叫她丽妃。也是，她本就是他的妃子，也许他这样叫她，她心里反而好受一些，至少这能足以证明，他不爱她。墨玉抬起头来，看着前面，道：“爱。”
“也是，每小我私家的生命只有一次，哪能不爱的。既然爱，那就好好保住自己的命，别让人三番两次的要杀你。杀不死，又活受罪。”
墨玉双手交叠放于腿上，语气里没有一丝情感，冷声道：“皇上到底想说什么？”
“有人告诉朕，你和你爹，演了一出苦肉戏给朕看，结果把朕感动得稀里糊涂的。你说，这话可笑不行笑？”
原来如此，呵，太后和纪家照旧太低估了这位天子，他身边有一个得力的夜天在，什么都查了出来，结果天子不仅没有生出感动之心，反而觉得是他们演的一出苦肉计。这确实是一出苦肉计，只可惜，在这出戏里，她是被杀死的角色。墨玉讥笑一笑，道：“这话是夜天告诉皇上的吗？”
“谁告诉朕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不是事实？”
夜天，你可真够狠啊！“是。”
下颚被猛地钳住，阵阵地疼痛传来。墨玉视线有些模糊，呼吸不上来，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上来。疼啊，真******是疼啊，疼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而听天子愤愤地声音传来，“朕告诉自己，只要你说不是，朕就不会追究你，只要你说不是。”
快不能呼吸了，墨玉双手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腕，试图掰开他的手，可是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注定了她的挣扎无果。也许，就这么死了也好，各人都能在世，即便她再恨纪家的人，终究身上照旧留着他们的血，做不到视而不见。如果她的死，换回他们的平安，也算值。母亲，再见了。夜天，再见了，她不恨他。
“想死，没那么容易。”
墨玉只感受身体被往一边甩去，晕乎乎的脑袋转了半圈，“砰”的一声，撞到了前面的软榻木头上，桌上那只翠绿色的玉笛受到摇晃，“咕噜噜”地转了几圈之后，落到大理地面上，“叮”的一声，四分五裂。
天子听走到声响，转转身，待看到地上那零零碎碎的碎片时，眸中尽是讶异之色。这支笛，她一直放在书桌上的盒子里，从没见她看过一眼。没想到，她今天竟然拿了出来，而且因他碎了。
墨玉只觉得喉咙一股腥甜味上涌，她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尽力地往肚子里咽去，张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视线仍旧模糊，看不清前面是什么，身上传来的剧痛让她清醒地知道适才发生了什么。
呵，他可真的是下的去手啊！
“从今天起，没有朕的旨意，禁绝出玉仙宫半步，三个月之后再做决断。”其实他很想上前去问问，问问她有没有事，可是与生俱来的骄傲又禁绝他有半分的妥协，那就只能逃离。
墨玉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靠耳朵听出，他已经走远，然后有人跑进来，在她耳边叫着喊着。徐徐地这叫喊声越来越小，越来越细，直至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外面天已经差不多暗了下来，宫里早已掌了灯，昏黄的灯光下，人影不停来回晃动着。墨玉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想容和田儿呆滞地怔愣着。
“嗯......”
想容听到响动，回过神来，扶着墨玉起身，担忧道：“娘娘感受怎么样了，吓死我了，怎么好端端地就晕倒了呢？”
睡了一觉，头脑舒服了许多几何，墨玉问道：“我睡了多久？”
“都过了酉时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皇上发那么大的脾气？为什么娘娘会晕倒了呢？娘娘的病是不是还没好啊？”
墨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哪答得过来啊！我有点饿了，能不能先让我用饭？”
“娘娘饿了，那好，咱们先用饭。”
饭桌上，墨玉疑惑，问道：“二小姐回来了吗？”
碧月进来，道：“适才太后宫里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太后要留二小姐在慈明殿住两天。”
住两天？应该是太后得了消息，皇上将她禁足了，所以不想纪翡翠随着在这里受罪，倒不如放在慈明殿里，还能调教调教。“也好，有她在，我也觉得头疼。”
“可是娘娘，皇上为什么让你禁足啊？”
她被禁足了？墨玉回忆了一下，似乎她晕已往之前，他是这么说了。“禁足就禁足吧！横竖我也不喜欢应酬，这样子到来年三月，我哪也不用去，不也挺好的。田儿呢？”
“田儿在熬药，预计这会已经熬好了吧！”
正说着，田儿已经端了药进来，笑道：“娘娘可是有事要付托？”
“明天你去一趟藏书阁，拿一本叫《青囊经》的书回来，如果找不到《青囊经》，《吾普本草》也可以。”
田儿心中一阵，不解道：“娘娘找这种书做什么？要看也看些诗词经文，那才是文雅之物。”
墨玉放下碗筷，定定地看着田儿，笑道：“横竖也无聊，就研究研究吧！我出不去，就麻烦你了。”
田儿坐下，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娘娘。她不是没有察觉，可是每次娘娘总是说老毛病犯了，所以她也不在意，现在连娘娘也开始看医书，难道......“娘娘，您老实告诉奴婢，你是不是......中毒了？”
碧月和想容听到此话，吓了一跳，担忧道：“娘娘，难道你真的病了了，怪不得你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
“好啦，想什么呢。我身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御医都说了是旧疾，看书就是纯粹的看书而已，不要搞得人心惶遽的，也不要到外面去嚷嚷。”
“是，娘娘，奴婢多嘴了。”田儿歉道，她想，也许娘娘不说是因为不想让碧月和想容担忧，这件事情必须告诉皇上。
夜府的第一楼里，夜天正在百无聊赖的看书，书倒是没看进去一个字，半天了也不翻一页。
“扣扣......”
有人敲门，这个时候敲门的一定是日昇，夜天放下书，整了整衣衫，开门出来，门前站着的果真是日昇。
“什么事？”
日昇见天已下雪，于是提议道：“下雪了，令郎要不要回屋再说？”
夜天抬头看去，灯光下果真一粒粒的雪珠落了下来，便道：“边走边说吧！”
“是。”
“宫里到什么情况了？”
日昇走在身旁，有意无意的间隔一步的距离，敬重道：“宫里传回来的消息，皇上今天去找丽妃对质，问是不是她和纪家的人演了一出苦肉计，丽妃娘娘认可了。”
“皇上以为她被刺杀是演戏？那她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啊！”
“是，其时不知道殿里出了什么事。只听到一声撞击声，宫女们进去的时候，丽妃已经晕倒在地了，还被禁足三个月。”
夜天脚步一顿，道：“晕倒了，皇上打的？”
“这就不得而知了，令郎，会不会是那工具的缘故？”
夜天想了一会，继续往前走走，道：“那工具的分量一直控制得很好，不会失事。告诉宫里的人，一定要小心，别让墨玉看出点眉目来。”
日昇挑了挑眉毛，道：“恐怕丽妃已经知道了。”
“你说什么？”
“丽妃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是中了毒，还让人到藏书阁去拿了有关毒的书来看。但我们的人还没有袒露行迹。令郎，我担忧，丽妃有旧疾，她会不会有危险？”
夜天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终照旧下定决心。“你担忧她，放心吧，我绝不会让她有任何事情。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中毒，那咱们就利用这一点将计就计，上次她无端被罚，咱们还没给她报仇呢！”
日昇听着真是不明白，琢磨了很久照旧兴起勇气问道：“令郎，你到底爱不爱纪小姐？”
夜天似乎没被他的一问吓了一跳，反而笑一笑，“你说呢？”
要他说啊。“我觉得令郎是很爱纪小姐的，否则也不会建第一楼，也不会随处为纪小姐着想。可是属下不明白，令郎既然爱他，当初又为什么不留下她？”
雪越下越大了，明天肯定又是厚厚的一层积雪，天地间一片白色。全是白色，没有玄色也没有灰色。“当初我即便想留下她，也留不住，她有她的牵挂，她有她想掩护的人。而我呢，我这样身份的人，我做的这些事，一旦有一天被揭开，我拿什么掩护她。既给不了她一个稳定的世界，那就尽可能的让她的世界稳定吧！”
日昇摇摇头，道：“属下真是不明白，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哪有那么多中间原因的，恋爱中的人真是弱智。”说完这话他就忏悔了，因为他旁边的主子已经体温降低，正怒气腾腾地看着他，忙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令郎想得真周到，纪小姐要是知道你为她所做的一切，一定会感动的。”
哼，夜天冷哼一声，大步往前走去。日昇急遽小跑着跟上，道：“令郎，这次北汉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会不会找我们算账啊！”
当年灭了他全家的，就有刘知远的份。“算什么账，我警告过他们，是他们自己不听关老子何事。不外以后你们行事要小心一点，新上任的这个头叫刘怨灵，她可是个智慧狠辣的娘们。”
日昇啜笑一声，“再厉害的娘们，令郎也能把她搞定。”
夜天摇摇头，幽幽道：“别拍马屁，这个娘们，我还真制服不了，况且我也没那时间，叫你的人机敏一点，别让人看出你们的道来。”
“是，令郎。”
来到夜天的卧室门前，屋内灯火明亮，日昇刚想转头退下，耳听令郎问道：“纪仲庭进宫了没有？”
“没有。”
“得想个法子让他把笛子送进去，要否则宫里收不到消息。”
“需要奴才做什么？”
“不用，我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