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
今日阳灼烁媚,是难得的晴天气。
距离听泉草庐不远处的河流下游,有一条人工开挖的小河,从河湾处引来水源,在几十丈的区域内九曲十八弯,最后重新汇入河流。
小河的宽度不外五尺左右,深度不及三尺,沿着河流种植一人多高的桃树,此时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花香醉人。
沿着河岸两侧,铺设草席数十张,草席上放毛毯和矮几,几上是文房四宝,砚台里墨汁磨的恰到利益,宣纸平铺,压着青石镇纸。
今天的聚会名曰曲水流觞,起源于千年之前,在汉晋两朝极为盛行。
来宾坐于小河两岸,在上游放下一个木制托盘,盘中置一酒樽,托盘顺水而下,停在谁的面前,或赋诗一首,或以书道完成提前设置的小游戏,若两者都不能完成,便要受罚——取樽饮酒。
晋永和九年,会稽内史王羲之偕亲朋和军政高官,在兰亭修禊后,举行饮酒赋诗的“曲水流觞“运动,并写下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序》,被传为韵事。
因为牵扯到诗文和书法,曲水流觞深受书道文士和普通文人的推崇,反观琴、棋、画三道,对此却毫无兴趣。
所以今天来加入运动的人,以书道文士为主,另外另有本县的一些普通文人。
作为主办者,古孟为此忙活了好几天。
新晋童生班除了加入运动之外,还卖力充当侍者的任务,四小我私家卖力在文道学院大门口迎接来宾,四小我私家沿途卖力指路,剩下的人担任搬运、部署现场等事情。
巳时,来宾们陆续来到学院,三五成群朝着这边走来。
古孟和秦墨各抱着一个大酒坛子,从草庐来到这里,老帅哥面色微红,有些担忧的说:“子翊,这样真的可以吗?连县尊大人都要台端惠临,无丝竹雅乐,也无歌舞伎助兴,太寒酸了吧?”
他本想把局面搞的隆重一些,但是因为没借到钱,以至于除了文房四宝等必备之物外,每张几案上只有一小盘干果,外加一个空杯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往年的曲水流觞大会上,不光桌子上摆满吃食,而且还会请来乐师和歌舞伎助兴,局面异常热闹。
秦墨有自己的看法,他正色道:“听我的,不会错!”
在他看来,曲水流觞最重要的是写诗、饮酒和比拼文力,丝竹雅乐和歌舞伎都是浮于外貌的工具,对运动起不到任何资助,反而会让人分神。
再者,县尊徐灏身世于名门豪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费尽心思搞出来的工具,人家未必能看在眼里。
所以,没须要挖空心思的去搞这些没用的工具。
“可是,我心里照旧有些没底。”古孟说,他低头看了一眼酒坛子,说:“另有,两坛子酒够吗,今天的来宾接近百人,十坛子恐怕都不够吧?”
秦墨神秘一笑,买了个关子,说:“你就放心吧,两坛酒都有可能喝不完呢。”
古孟脸上带着狐疑,他记得前天明明让人送了十六坛酒去草庐,可适才取酒的时候才发现就剩下两坛,其余的大坛子全都空了。
他并不怀疑那些酒是被秦墨偷偷喝了,因为没有人能在两天之内喝掉两百八十斤酒。
但是坛子为什么空了,秦墨的解释是它们被浓缩成为精华,储存在两个坛子里。
两个坛口用蜂蜡密封,十分严实,以至于没有任何的酒味散发出来。
一名童生拿来酒樽和木制托盘,古孟其时就变了脸色,喝问:“怎么用那么小的酒樽?”
童生吓了一跳,赶忙转头望着秦墨。
秦墨走过来,轻描淡写的解释说:“是我付托的。”
古孟皱眉,压低声音说:“这也太小气了吧,没有雅乐和歌舞,连酒樽都这么小,各人如何能喝的过瘾?”
凭据他的想法,至少得用能够装半斤酒的大樽,现在的这个最多能装二两。
秦墨正色道:“你放心,等他们尝到酒的时候,就会认识到杯子照旧大了。”
“真的?”古孟虽然不信。
秦墨郑重其事的点颔首,说:“我敢赌钱,今天加入运动的人里面,少有能喝五杯以上的人。”
带着狐疑,古孟去往他处交接事宜。
来宾们陆续加入,相互外交之后,各自找喜欢的位置坐下。
现场的冷清简直让一些人感应失望,古孟有些欠美意思,幸亏他脸皮够厚,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卖力迎接客人和指路的童生圆满完成任务,他们也来到现场,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只有一人除外,即是插班生张文启,他选择很显眼的位置。
当他看到木制托盘上的酒樽时,情不自禁的露出轻蔑之色,跟旁边的童生说:“用这么小的樽,也不怕客人们讥笑吗?”
童生没有说话,但脸上也露出不屑之色。
这时,县尊徐灏乘坐双驾马车而来,他身穿便服,脸上带着暖和的微笑,大老远就冲着众人抱拳。
众人慌忙站起来,纷纷向县尊大人施礼。
徐灏很客气的跟各人打招呼,然后在贺昶和古孟的坚持之下,勉强坐在了主位上,古孟随即宣布运动开始。
位于上游的两名童生一人端起托盘,一人拍开酒坛子上的封蜡,伸手拔起红布包裹着的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他忍不住发出惊叹。
在这个时代,酒水以液态酿造为主,加上受到情况、气候和原料的多重影响,导致酒水的酒精度很低,比后世的啤酒强不到哪里去。
但是这坛酒带着一股醉人的馨香,童生也是好酒之人,从未闻过类似的香味。
他小心翼翼的将酒水倒进提壶里,然后再注入酒樽,在这个历程中,周围几位来宾情不自禁的发出吸气之声。
托盘放入水中,随着水流缓慢向下游漂去,所过之处吸气之声此起彼伏。
文士的各项身体性能优于凡人,嗅觉自然也比凡人优秀许多。
托盘经过徐灏和贺昶面前,二人同时瞪大眼睛,没等托盘离开视线,徐灏就情不自禁的发问:“古博士,这是哪家的美酒,味道竟如此之香?”
贺昶也有相同的疑问,二人一起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古孟。
古孟虽然回覆不上来,急遽转头看着身旁的秦墨。
秦墨对着三人一抱拳,说:“学生偶得一法,将酒水进行再加工,获得一种新的美酒,此酒不光味道香醇,而且清澈透明,入口甘冽,回味悠长。”
这些都是后世酒水广告经常用的词儿,被他拿来用了。
经过这么一解释,古孟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目光中更是多了一丝责备,意思是有这么好的美酒,为什么不先让我尝尝?
秦墨两手一摊,做出一个无奈的心情,意思是适才你还嫌两坛酒不够呢,要是让你尝了,岂不是又要少一些。
这是他用蒸馏法将普通酒水进行加工,由于蒸馏用的锅具太过原始,密封性比力差,加上这是他第一次蒸酒,经验不足导致很大的浪费,以至于八坛酒蒸出来一坛,而且只是到达后世中低度白酒的尺度。
但就算是这样,对于喝惯了超低度酒的昔人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在曲水流觞中,第一杯酒意义重大,可以避凶纳福,所以第一杯酒是必饮的,各人都希望木盘停在自己面前。
无巧不成书,木盘停在脸上挂满不屑心情的张文启面前。
张文启不是第一次加入曲水流觞,在南京城里,张家每年都市具备这样的运动,局面比这里弘大数倍,就连用于盛酒的羽觞都是用犀角雕琢而成,至少能装泰半斤酒。
再看面前的红色托盘上,陶制的酒樽不外两寸来高,小气到了极点。
他伸手将酒木盘拿起来,傲气十足的说:“学生不才,获得第一杯酒,虽然学生年龄不大,却也时常饮酒,这么小的杯子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
说完,他用另一只手拿起酒樽,将里面的酒水倒进杯中。
两名卖力添酒的童生走过来,收回托盘和酒樽,待张文启饮完之后,便再次将木盘放入水中。
张文启察觉到酒香味有点儿重,但他并未在意,而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但是,他的心情马上变得精彩起来,瞬间面红耳赤不说,而且还剧烈的咳嗽起来,将大部门酒水喷了出来。
就算是喝多的人,当众喷酒也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更况且这是第一杯酒,所有人都看着呢。
“辣……呛死我了!”张文启大口喘息,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当众出丑,一张脸变得更红了。
各人并不知道蒸馏酒的厉害,纷纷露出讥笑之色。
张文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恼恨无比的瞄了秦墨一眼,认为是秦墨故意在酒水里做手脚,目的是陷害他。
两名添酒的童生强忍着笑,将托盘重新放进水中。
童生班没人喜欢张文启,这家伙不光嚣张,而且目的不纯,是来抢属于下邑县学子的悟道名额。
徐灏眉头微皱,他对酒水很感兴趣,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释放一股文力,深入到水中将木盘定住,使之停在自己面前。
他虽然做的很隐秘,但照旧被贺昶和古孟发现了。
二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保持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