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泛起的中年男人相貌惊人,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寻凡人,现在他虽一人来到白珂等人身前,却逼得白珂一干人都不禁倒退半步。白珂定了定神,又问道:
“左右是哪里来的高人,来到冷剑山庄也该与主人家知会一二吧?”
那中年男人闻言哈哈大笑道:
“洒家与大少爷交称莫逆,大少爷难道不是主人家吗?昔人常说长幼有序,你这幼弟为何敢在长兄的院子里厮闹?”
这一番话下来,讥笑之意甚重,白珂脸上有些挂不住,抱拳说道:
“年老常年在外,对山庄中之事多有疏弃,我自然要多担待些,这位大侠不知是哪位高人?”
中年男人仍旧哈哈直笑道:
“子虚之山乌有先生是也。”
白珂知他故意戏弄,心中又气又怒,但慑于刚刚中年男人的手段,也不敢太过骄横,只道:
“既然是年老的朋友,白某自然不敢造次,乌有先生请好生休息,白某他日再来造访,我今天来是要跟年老说,明日吊丧年老不要坏了规则,惹江湖朋友讥笑。”说完,他便领着一群人离开白珪的小院。
白珪望着这些人走远后,冷漠的脸上突然微微笑道:
“我师父平生好两件事,一件是暗器之技,一件是易容之术,第一件他传给了我,第二件我却学不来,三两倒是学得仔细。”
那中年男人也笑道:
“我跟三两年老说,那媚煞芷娘认得我,他便找出一个木盒将我化成了这般模样。”
三两手中拿着一个木盒从屋中出来,说道:
“小人还没来得及收拾好林大侠脸上的颜色,那枚琵琶钉就打了进来,幸好林大侠脱手盖住了,否则就打到金儿小姐身上了。”
白珪怒道:
“哼!他们真当我是易欺之辈么?!”
第二日,冷剑山庄中入眼缟素,白先济的棺椁放在堂中,白珪一身麻衣跪在灵位之前,而白珂却跪在另一侧,白珂身侧是个满脸泪水的妇人,妇人身后另有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那女人神情萎顿,双手无力的撑着地面,畏畏缩缩地躲在那妇人身后。灵堂中白氏兄弟各怀心思都一言不发,只有那妇人低声垂泣着,声音呜呜咽咽十分戚伤。突然外面有人高声报:
“白岳二奇闵氏贤昆仲到!”
话声落下,由打门外进来两其中年人,两人手中都拿着一把折扇,一人拿在左手,一人拿在右手,两人又长得一般模样,一起摇起折扇来颇有几分怪异。站在灵堂门前的冷剑山庄大总管张劲,迎上前去抱拳道:
“闵年老、闵二哥远道而来冷剑山庄谢谢很是,二位……”
左边那人不等他说完便将右手折扇一收,笑道:
“张兄,客气话不必多讲,白庄主与我兄弟友爱非比一般,他因故离世,我兄弟二人十分伤心,别人或许不来纪念,我兄弟二人是非来不行的!”
张劲长揖身子说道:
“贤昆仲里面请,大少爷和二少爷正在里面恭候。”
右边那人却拿着左手的纸扇掩在口鼻上,低声嘟囔道:
“这大热的天,又放了这许多时日,该不会臭了吧。”
张劲闻言勃然变色:
“闵二哥此话是何意?”
闵二低声笑道:
“你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嘿嘿!”
张劲震怒,推手一掌打来,闵二右脚微微一退,身形猛然旋开,眨眼间与闵大换了个位置。闵大用手中折扇架开张劲的手掌,赔笑道:
“张年老莫生气,他就是个浑人!不用理会他!”
张劲怒气不用:
“今日来者是客,但若是故意捣乱的,休怪冷剑山庄逐客!”
闵大笑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说着,他又一拍闵二的后脑,骂道:
“不知道好歹的工具,还不赔罪!?”
闵二却只摸着后脑嘿嘿直笑,这闵氏兄弟是双生子,此时一般笑起来,若非他们拿着折扇的手差异,任谁也分辨不出。张劲也不愿撕破脸皮,抬手说道:
“闵氏贤昆仲里面请!”
闵氏兄弟到了里面倒是循分了不少,祭拜过白先济便由下人引去客房了。
闵氏兄弟走后不久,便从山庄外传来一阵哭声,那人声音甚大,人还未见到,老远就听见一声声嚎哭。不多时,哭号中夹杂着守门人的禀报声:
“邙山大侠黄伦到!”
等灵堂众人都往外瞧时,那黄伦已经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
“白年老啊!没想到你竟就此去了!?白年老!呜呜……哈哈……嘿嘿。”他的哭声乱七八糟含糊不清,脸上涕泪横流,他也不擦,一头趴在白先济的棺椁上痛哭。
这黄伦哭得稀里哗啦,惹得许多几何人侧目,恰似棺椁中的死者即是他的至亲怙恃一般,张劲上前拉住他,劝道:
“黄年老定定神,定定神!”
黄伦攀着张劲的手臂回,抬头瞧向他笑道:
“你是张劲!我认得这张脸。”他脸上眼泪鼻涕全都粘在一团,十分的脏污,见了张劲后他却咧着嘴笑了起来,与刚刚痛哭之状全然差异。
白珪只管垂首闭目,连瞧他一眼都未曾,而白珂却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瞧着这黄伦。黄伦斜眼瞧见白珂,笑道:
“你即是那小兔崽子?”
白珂闻言震怒,就要上前与他理论,张劲却一转身挡在二人中间,说道:
“黄大侠远道而来,定是一路劳累,冷剑山庄正备了些薄酒招待,还望黄大侠赏脸稍住几日。”
黄伦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擦在张劲身上,笑道:
“好说,好说。”
张劲又一招手,付托底下人也引着黄伦去客房休息。黄伦走后,张劲向白珂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太莽撞,白珂轻哼了一声又跪坐回去,他身旁的那个妇人却用手指抓了他一把。白珂吃痛低声叫道:
“娘,你……”
那妇人瞪了他一眼便又开始低声垂泣起来,白珂只得不宁愿地如白珪一般低下头。
天快要晌午时分,山庄外又来了一队人,当头一人白面黄眉,髭须三絡,一身粗布衣衫,背上插着两杆短枪,他胯下的是一匹黄骠马,这一人一马在冷剑山庄前勒马立住,虽只带了两三个随从,但乍一望去倒恰似是千军万马一般。
那看门的也是个伶俐人,当下迎了上去接过帖子捧在手中一看,随即高声报道:
“青莲帮太微舵管仲沧管舵主到!”
管仲沧将马交予冷剑山庄中人,便大步往山庄中走去,一看见张劲便拱手说道:
“张大总管别来无恙。”
张劲一听见是他来了早早的就在外面候着,也抱拳道:
“管舵主百忙中仍能前来纪念,冷剑山庄谢谢不尽,里面请!”
管仲沧笑道:
“咱们同为江湖中人,何须说这样的外话,贤侄们可都在里面?”说着,他抬步往里面走。
张劲一边随着一边说道:
“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在,三少爷在外远行,尚未赶回家。”
管仲沧微微一顿,问道:
“白庄主过世,他难道还未知晓吗?”
张劲一脸内疚地说道:
“三少爷已有几个月未回山庄了,山庄中人也找不到他,所以他可能还未曾知晓。”
管仲沧继续往里面走,叹道:
“可叹白庄主临终也未能瞧他最后一眼。”
二人一路进了灵堂,白珂当先站了起来,拱手说道:
“管舵主竟也来了,真是荣幸之至。”
白珪听他言语之中奉承之意甚浓,不禁冷哼了一声。管仲沧上前扶住白珂手臂,道:
“白贤侄节哀!”
白珂喉咙哽咽了俩下,哭道:
“管……管舵主……”说着说着他竟泣不成声了。
白珪本是垂首闭目养神,但现在也忍不住冷笑了起来。管仲沧抬眼望去,问道:
“这位可是白珪大少爷?”
白珪斜睨着他,冷哼道:
“我倒未曾记得老头子与青莲帮有过来往,管大舵主此来所为何事?”
管仲沧哈哈大笑道:
“管某与白庄主同为江湖中人,虽未曾深交,但管某对白庄主神往已久,早就想前来造访,谁知白庄主竟故去了,江湖上又少了一位英杰,真乃吾辈之憾也。”
说完,他掩身避开白珪冷嘲的目光,在白先济灵前拜了又拜:
“白庄主一生灼烁磊落,历来为江湖同道所称颂,管某今日慕名而来,专为祭拜白庄主,此去黄泉幽晦,白庄主一路珍重!”他这话说出来倒似是为挚友作别一般,一番话下来声情并茂,眼角竟挤出两三滴泪水来,任谁一瞧便知他是在做戏,但他偏偏又做的那么通情达理,让人挑剔不得。
管仲沧拜完后,又向白珂说道:
“白贤侄若有什么难事只管找青莲帮,管某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白珂连连说道:
“多谢管大舵主,青莲帮在江湖上如日中天,能得管大舵主眷顾,是小庄之幸。日后冷剑山庄也定会与青莲帮诸位好汉互通消息,同气连枝!”
正当此时,灵堂的房梁上突然有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个卖力假哭丧,一个奋力攀龙趋凤,你们认真是琴瑟和谐啊……哦,差池,琴瑟和谐是用来说伉俪的,那么该是沆瀣一气……也不太对,那该是什么呢……”
众人这才发现灵堂的大梁上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一个湖绿衣衫的小女人,小女人晃着脑袋细想刚刚的遣词造句,全然不理会她底下正摆放着别人的棺椁。白珂怒道:
“哪里来的野丫头,还不滚下来!?”
那小女人咯咯笑道:
“就不滚下去,有本事你滚上来啊!”
白珂只气得面色涨红,从一边抽出长剑,使了个飞燕穿云,长剑疾刺而出。房梁上那个小女人哎呀呀的一阵手忙脚乱,底下人只当她是被白珂长剑吓得,但如管仲沧一般的妙手却瞧出其中蹊跷,这小女人在忙乱时无巧不巧地一脚正踢在白珂的剑背上,这一脚不仅将白珂的剑势踢歪了,连同白珂的飞纵的身形也稍稍阻滞。
白珂招式用老,只得落回地上,瞪着那小女人喝骂道:
“野丫头,看小爷一会儿怎么整治你!”
房梁上那个小女人单手把住房梁在半空中飞绕了一圈重又坐回梁上,咯咯直笑道: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捉我下去。”
白珂看着她嬉笑的摸样突然心生警兆:“这小丫头是什么时候钻到上面去的,她竟能瞒过这堂中的一众妙手莫名其妙地泛起在房梁,这可不是寻常小丫头能办到的。”他刚要再去问话,却被管仲沧挡在身后,只听管仲沧问道:
“不知这位女人是哪位高人门下?”
那小女人望着他,面色突然一变,反问道:
“你是青莲帮的?”
管仲沧道:
“正是。”
谁知一晃眼间,那小女人就从房梁上落了下来,手中拿着一柄短剑指着他,就如她莫名其妙的泛起在房梁上一般,她下来时别人也只能隐约瞧见一团湖绿飘过,连她身形都瞧不仔细。管仲沧微微退了一步,问道:
“女人这是何意?”
小女人问道:
“数月前,有一个叫林风的人大闹你们青莲帮天市舵,之后便在江湖上消失了,姑奶奶问你,他现在那边?”
管仲沧闻言笑道:
“女人且听我说,林大侠先前曾与我帮已故的天市舵童舵主有些误会,但其时就已冰释前嫌了,如今林大侠的拜兄在我帮中贵为客卿,至于林大侠在那边我就不知道了。”
小女人喝道:
“江湖传言他……他数个月前死了,可是你们做下的恶事!?”
管仲沧道:
“江湖传言岂可轻信,林大侠武功高强又怎么会惨遭横死?女人切莫相信。”
小女人将短剑收回鞘中,拍着手笑道:
“你定不会有事的,定然不会,我就知道,我一直知道!”她自言自语,神情忽喜忽怒,全然不将堂中之人放在眼里。
白珂身后的那个妇人见她在灵堂中嬉闹,喝斥道:
“放肆!”噗的一抓,抓向小女人的脖颈。
小女人咯咯笑着左旋一下,右旋一下,轻巧地脱开那妇人的手爪,继续自言自语道:
“我早先探询到了,他最后见的人是冷剑山庄的白珣,所以我便赶来这里找白珣,白珪,你身边这个可是白珣?”她说这话时一双墨玉般的眼睛滴溜溜地上下审察着白珣。
白珪早在那小女人一现身便知道她是谁,现在见她问起便道:
“白珣不在此处,他尚未回山庄,你可是要找林风?”
小女人连连颔首说道:
“是呀,是呀!”
白珪轻轻“唔”了一声便又不再说话了,小女人登时怒道:
“你这人怎么说半截子话,真个急煞人!”
白珪却听凭她叫喊,一径缄口不语。然而白珂、那妇人、另有张劲却是怒不行遏,三人六掌齐向小女人后背打去,小女人看也不看,身子展开,在三人中滴溜溜连转了数个圈,她一身湖绿色的衣衫在三人白色的丧服中旋来旋去,乍一望去煞是悦目。她这一转之下也将三人的掌力尽数卸了去,又来到白珪身前问道:
“你知道林风现在那边?”
白珪微微颔首,小女人大喜,一边躲避着那三人的拳脚,一边叫道:
“快带我去找他!”
白珪却摇头说道:
“这会儿不行。”
小女人怒道:
“你若骗我,姑奶奶就让这灵堂再添几个棺材!”
白珂一连数剑连人家衣袖都未曾碰到,早已是羞怒交加,此时听她如此叫嚣,登时骂道:
“贼丫头!还敢口出狂言!白珪!在爹爹灵前,你也容得别人撒野?”
白珪只斜睨了他一眼,并未搭理他,白珂震怒,将剑势一转径直刺向白珪,却被那小女人从中用短剑架住,小女人瞪着他怒道:
“你这厮认真可恨!”
她手腕微微弯起,短剑飞快地啄向白珂的手腕,这一啄甚为巧妙,短剑落的地方正是白珂招式曲还之处,使得白珂进不得退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小女人短剑啄来。张劲和那妇人见状大惊,都飞身扑向小女人,盼望能救下白珂这一条手臂,谁知小女人突然双脚一踏地面呼的飞身到了半空中,将二人的掌力尽数让给了白珂,而她手中短剑却改啄为切仍是不离白珂手臂。这么一来,白珂不仅手臂保不住,也一定会被张劲二人的掌力打伤。
正在此时,一直旁观未脱手的管仲沧突然抢入四人战团中,左右手臂一展将张劲和那妇人的掌力推开,尔后又一脚踢向小女人的手腕,若是小女人不愿手下留情,管仲沧这一脚定要踢折她的手腕。
小女人轻哼了一声收回短剑,旋身落在一边,道:
“哼!莫要以为女人怕你们,惹恼了女人一把火烧你这劳什子山庄!”
白珂被她刚刚那一剑骇得脸色煞白,哆嗦着手腕躲在一侧,无暇再听她发狠。那妇人走上前去沉声问道:
“女人擅闯冷剑山庄所为何事?”
小女人道:
“我一开始就说过的,我是来找白珣!”
她此话一出,那个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女子突然低声问道:
“女人……女人找珣儿有何事?他现在还未回到山庄中……”她说这话时,那妇人转身横了她一眼,她吓得将后面的话也咽了回去。
小女人瞧出蹊跷,问道:
“你是什么人?与那白珣是何关系?”
妇人道:
“她是白珣的生母陆氏,老身是冷剑山庄庄主夫人。”
小女人闻言突然笑道:
“不外现在女人我不找白珣了,我要在这里住下。”
白夫人闻言面色又沉了三分,却忌惮这小女人武功离奇,道:
“外子新丧,冷剑山庄不宜招待外客,还请女人见谅。”
小女人笑道:
“不让我住也行,不外你要让他带我去找林风。”她说着素手一指身旁的白珪,她只当白珪是白珂之兄,那么他必是白夫人的儿子,若是白夫人说话他十有八九会听从的。
白夫人却只斜瞄了一眼白珪,冷冷地说道:
“女人虽是高人门下,但冷剑山庄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怂包!若是女人再耍犷悍,冷剑山庄便只好无礼了!”她话声落下时,灵堂外呼啦啦地来了一大群人,都手握刀剑恶狠狠地瞪着那小女人。
小女人转着手中短剑笑道:
“这些人不是怂包?”
说着,她身形一转,就见一团绿影飞快地钻入门外众人之间,手中短剑削切不停,只听得刀剑叮叮当当的落地声,那些冲进来的人尽都被割伤手腕丢了兵刃。小女人这一连串的突进突出,身形极为迅捷,灵堂中诸多妙手竟没一人瞧得清她的招式。她割伤众人后,旋即推开身子将短剑收回鞘里,说道:
“早先我允许过他要手下留情,否则你们的手腕是留不住的。”门外那一众冷剑山庄门生闻言都不由得退后一步,骇然地望着她。
“小女人,这里是白年老的灵堂,照旧不要折腾逝者了吧。”那小女人闻言抬眼望去,只见众人身厥后了三小我私家,有两个拿着扇子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另有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嘿嘿直笑。
白夫人见了这三人心中一喜,上前说道:
“闵年老、闵二哥、黄大侠你们来得恰好,这小丫头仗着轻功高明来欺我们孤儿寡母,三位可来评一评理!”
闵大当先说道:
“小女人,你是什么人门下?却在人家伤心之时前来搅扰,你家大人没教过你礼数么?”
他一说话,小女人就拍手叫道:
“我正要猜刚刚是你们哪个说的话,原来是你,你们两个长得可真像!”
闵二笑道:
“适才是我说的,你猜错了呢。”
小女人盯着闵二,柳叶细眉不自觉拧成一块,半天瞧不出所以然来。闵二见状哈哈大笑,白夫人面色微沉:
“闵二哥可是来取笑冷剑山庄的?”
闵大横了一眼闵二,笑道:
“白夫人误会了,老二是浑了些,但也是明白原理的,小女人!闵某劝你马上离开冷剑山庄,若否则我等便不客气了。”
小女人笑道:
“我本不愿来这地方的,现在却是非留下来不行了,除非他告诉我林风的下落。”说着她一指白珪。
闵大讶道:
“那林风不是半年前就死了吗?”
小女人怒道:
“你这厮再乱说,女人就打烂你的嘴!”
闵大道:
“小女人,话不要说满喽!”
小女人闻言冷冷地望了一眼灵堂中的诸人,道:
“想仗着人多就欺负我?也得看看又没有本事!”
白夫人冷笑道:
“哼!黄毛丫头也敢说假话!?张劲,去将门堵住,看她还能飞到哪去?”
张劲本就在门边,听见她的话后,反手将灵堂的木门关了起来,尔后靠着木门站定。白夫人向闵氏兄弟说道:
“列位年老今日前来是要祭拜我家庄主,如今这小丫头在我家庄主灵前肆意妄为,置死者于掉臂。小妇人恳求诸位年老将这小丫头擒下,以慰死者之灵,小妇人定感念列位大德。”
闵二低声笑道:
“大德值几个钱?”
白夫人闻言脸色立变,闵大见状扯了扯闵二,说道:
“白夫人但要说话算话,闵氏兄弟自然不会自食其言。”
此话一出那边黄伦也望向白夫人,白夫人冷哼了一声,道:
“我家庄主不在了,自然是我说了算。”
她又将目光落在管仲沧身上,道:
“管大舵主此来之意小妇人也猜得七八成,若是管大舵主肯脱手,小妇人也定会让管大舵主如愿。”
管仲沧闻言微微笑了笑,道:
“好说,好说。”
那小女人见他们不外片刻功夫便结成一伙,她也不甚畏惧,只一个个审察着他们,尔后指着白先济的棺椁说道:
“你们来也不是要祭拜他的,都藏着一肚子的坏主意,如今却指责起我来了,真是可笑。”
闵氏兄弟这些人都是江湖中滚打了数十年的人物,岂会因小女人的一番冷嘲热讽就有所动摇,那黄伦冷哼一声,身子一歪一斜地向小女人撞去,一双拳头缩在胸前,飘飘忽忽捉摸不定。小女人向后跳开一步,口中轻声笑着:
“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
她一边吟唱一边飞旋着身子,一身湖绿色的衣衫也尽都飞转起来,犹如夏雨中摇曳的荷叶,十分的舒心惬意。而就在她不停旋身之际,也将黄伦那一套乱拳躲了已往,把黄伦晃地晕头转向,连小女人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闵氏兄弟见状心头均是一沉,也提步抢进了战团,而白夫人不知从那边取来一对钢爪和白珂一同往小女人背后袭去。当此之时,灵堂中白夫人、白珂、黄伦、闵氏兄弟大战这个神秘的小女人,张劲死守着大门,管仲沧一双眼睛注视着那小女人,神色沉凝昏暗,唯独白珪一人跪在白先济灵前,仍旧垂首闭目,似是周遭之事与他无干一般。
小女人虽然以一敌五,却毫无窘迫,娇小的身形在五人中钻来钻去,仍能听见她清脆的嗓音唱着:
“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将兮。衣锦褧衣,裳锦褧裳,叔兮伯兮,驾予与行。裳锦褧裳,衣锦褧衣,叔兮伯兮,驾予与归。”她唱完这一首,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全然不似在与人打架,她本就生得娇俏,这一笑起来更显得娇蛮惹人爱怜。
白珂是个急色鬼,看了这般美色不由得一呆,手底下剑招也慢了半分,被小女人瞧在眼里一剑割到他手腕上,复一脚将他踢出战团,这一脚不轻不重恰好踢得白珂站不起身来。白夫人惊叫道:“珂儿!”想要去扶白珂,却险些被小女人短剑划到脸上,只得又回去跟这小女人厮斗。
小女人身形连连旋转,翩翩若飞,将白夫人四人晃得眼花缭乱,分不清她到底在那边,四人心中徐徐畏惧起来:“这小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怎的如此扎手?”
小女人却是自娱自乐,恍若无人一般又唱了起来: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雄雉于飞,上下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百尔君子,不知品德。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她的嗓音清脆感人,这首情诗被她徐徐唱来,不仅无半点忧苦忖量之意,反而有几分雀跃兴奋之情。
在一旁注视她良久的管仲沧突然说道:
“其时和林风在一起的有一个凤翔谷出来的小女人,只怕就是你吧!”
小女人闻言咯咯笑道:
“我可不是凤翔谷出来的,你不要乱说话!”
管仲沧沉声说道:
“天下间唯有凤翔谷的轻功才气这般飘逸若飞,否则你一个小女人如何能在这些妙手底下轻松闪躲。”
小女人笑道:
“非也非也,五台山白云禅师的步法也十分高明,你为何不猜我身世五台山呢?”
管仲沧闻言莞尔笑道:
“五台山都是僧人,你一个小女人怎么会是五台山身世。”
小女人也想到其中的不通之处,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她一边同管仲沧说话,一边与那四人打架,语调气息丝绝不乱,手中短剑还时不时奇招陡出,将那四人逼得一通手忙脚乱。
围住小女人的那四人本也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但现在被小女人一番耍弄,尽都灰头土脸,暗叹在江湖上再无颜面。白夫人叫道:
“还请管大舵主援……援手。”
管仲沧摇头说道:
“白夫人,管某也擒不下这女子,再者她对冷剑山庄虽有些轻侮,但并无甚恶意,依管某之见白夫人不如就此罢手。”
白夫人四人均听出他话中未尽之意,是在申饬他们再不住手就要出丑尴尬了,四人对望一眼,闵氏兄弟和黄伦都有退却之意,白夫人兀自不宁愿宁可,但也心知那三人一旦退开,自己万万讨不得好去,只得说道:
“而已,而已,女人请便吧。”说着,她和那三人一同往后跳开。
小女人见他们四人都退开了,便将自己的短剑也收进鞘中,笑道:
“早这般不就好了,何须非要打架一场?”
白夫人对她颇有些畏惧,说道:
“女人既然是找人来的,只要对冷剑山庄无害,女人一切自便。”她此时话语已不似先前那般强硬了,对这小女人也多了一分敬畏。
小女人指着白珪说道:
“我要找的人他知道在什么地方,你得让他带我去!”
白夫人冷冷地望着白珪说道:
“这人自小犷悍无理,从不将老身放在眼里,老身也支使不动他。”
小女人奇道:
“你不是他的娘亲吗?他怎么会不听你的话?”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白珪面色登时沉了下来,说道:
“你要找人便跟我来!”说着,他起身往灵堂外走去,小女人闻言大喜连忙跟在他后面。
那守门的张劲正犹豫要不要给他们开门时,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甜香,尔后他两眼一翻扑通倒在了地上。白珪也闻到了那香气,连忙掩住口鼻往后急退,但那香气着实厉害,才一如口鼻神志便一片模糊,紧接着也扑倒在地上。灵堂中除了那小女人便只有管仲沧另有一丝清明,其余人都被毒昏在地上,管仲沧不外稍稍撑了片刻功夫也倒了下去。
那小女人怒瞪着门外,骂道:
“陶绛珠,还不滚进来!”
不多时,灵堂木门被人推开,由门外进来一对少年男女,男的白面如玉,女的娇态可人,好一对金童玉女!那少女一身苗家妆扮,走起路来叮看成响,她来到小女人身前,笑道:
“巧儿师姐,你是惹了多大的乱子,让凤师叔、何师叔满江湖的找你!”
这来搅乱灵堂的小女人正是凤巧儿,而这苗家少女和白面少年则是陶绛珠、白珣。
凤巧儿面色微变,低声问道:
“小珠儿,你在什么地方遇见的我师父、师叔?”
陶绛珠道:
“两三个月前在江陵府我遇见的何师叔,凤师叔在什么地方我却不知道了。”
凤巧儿两步抢到她跟前,单手提起她的耳垂,骂道:
“小珠儿,你再跟我耍滑头,我就拧掉你的耳朵!”
陶绛珠武功比她差了老远,有心想躲避也不能,只疼得唉唉直叫:
“巧儿姊姊手下容情,手下容情!”
凤巧儿将手劲又加了一分,问道:
“还不说实话,你在哪里遇见的我师父、师叔?”
陶绛珠连忙捂住耳朵叫道:
“潭州啦!在潭州遇见的!不外只有何师叔,凤师叔真的没看到。”
凤巧儿将她丢开,问道:
“她现在往哪里去了?”
陶绛珠道:
“何师叔说她要回谷一趟,要把柳叶门的事告诉凤师叔。”
凤巧儿闻言一拍手,大喜道:
“这就好了,我师父一定还在谷里,师叔也回去了,别人是万万捉不住我的!”
陶绛珠见她神色惊喜,忍不住问道:
“巧儿姊姊,你到底惹了什么乱子?”
凤巧儿白皙的脸上突然一红,斥道:
“多事!你快将这人救醒,我有事要他资助!”
那边白珣也揽住一个女子焦急地说道:
“小珠儿,这是我娘亲,你怎的将她也毒昏了!?”
陶绛珠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在白珪鼻下晃了片刻,尔后又对那女子也同样施为,不外眨眼功夫,白珪和那女子就醒了过来。凤巧儿见她手法娴熟,不禁笑道:
“多日不见,你使毒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
陶绛珠苦着脸低声嘟囔道:
“再厉害也毒不倒你!”
凤巧儿作势要去捉她耳朵,她连忙跑到白珣身后躲着,若有畏惧地望凤巧儿,凤巧儿咯咯笑道:
“小珠儿,你使毒的功夫若没遇上祁师伯,你就休想毒倒我!”
那边白珪刚刚醒来,他揉了两下脑袋,转眼瞧见身后的白珣,面色微微缓和,问道:
“老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珣低声叹道:
“年老,我本不想回来的,可一想到我娘亲还在这里,我就忍不住回来了。”
白珪望了一眼地上昏厥的众人,问道:
“他们可是中了什么毒?”
陶绛珠笑道:
“那是三日忘忧散,他们要睡个三天三夜才会醒!”
白珪将目光落在陶绛珠身上,问道:
“女人是什么人?”
陶绛珠叫道:
“我是你的弟媳!”
白珣面色大红,连忙扯住她,急道:
“年老别听她乱说!”
白珪不禁莞尔,又向凤巧儿说道:
“女人,林风就在舍下作客,请随我来!”
凤巧儿登时大喜,道:
“你可千万别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