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希男爵埃利克?赫尔森很快就成了巴黎的风云人物。
离开法国的时候他只是勒阿弗尔港的一个贫困的年轻水手,前往新大陆寻找发达的时机。他在秘鲁发现了一座银矿,却卷入与合资人的纠纷。在一起可怕的矿难中,人们都以为他已经被炸得赴汤蹈火。但他侥幸死里逃生,只是损毁了容貌,不得不戴着面具。手握合资人故意制造矿难简直凿证据,他洁净利落地把合资人送进牢狱,独享了那座银矿,今后飞黄腾达。在蒙特卡洛赌场,他脱手帮差点输破产的比利时大公识破对方的老千,反败为胜赢下一大笔,因而从暴发户一跃成为贵族。接着他回到巴黎,对歌剧院的明星舞蹈家阿玛亚小姐一见钟情,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艾丝美拉达依偎在他怀里,听他讲这个故事,笑得花枝乱颤。
“真可惜大仲马没有早点听到这传奇经历,否则他还能把基督山伯爵写得再精彩一点。”
“现实永远比故事精彩,除了不幸的赫尔森简直死于矿难之外,此外都是真的。”
他的下颚靠着她头顶心,说话时降低的震颤传来,微微的酥痒。
她的手指缠绕着他的手指。她自己的手其实也很修长,但跟那骨节嶙峋的大手一比就像是孩子的小手一样,被他轻易地拢住,指腹轻柔地磨蹭着她的枢纽,她能感受到他内在的力道。
“我帮他讨还公正,照顾家人,不算对不起他了。”
“我相信你。”
她嘴角弯起来的时候,左腮边漩起一个小而深的酒涡,似乎盛满醉人的玉液琼浆。他俯下头去吸饮,然后又吻到她的鬓角……耳垂……
他的呼吸很深很长,却很轻缓。
像从身后慢慢靠近猎物的猛兽。
这让她有点紧张。她不抗拒与他走到最终的肌肤相亲,甚至另有小小的期待,但之前的那次经历痛得要死,她怕自己没有准备好。
于是她决定打岔。
“你真的在蒙特卡洛待了一个月,只为了弄到那劳什子贵族头衔?”
他感受到了她的薄嗔,心思立刻转到了如何哄她兴奋上。
“要不是想你想得发狂,又怕你被哪个小子拐跑,我还能把男爵换成子爵。”
可惜他完全判断错了偏向。她腾地坐直了身子,火冒三丈。
“呸,就是公爵我也不稀罕,你竟然为一个破头衔让我多等了这么久,到底是我重要照旧你那幼稚的虚荣心更重要!”
他愣了愣,突然朗声大笑。
她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他一把把她抱起来,在房间里飞旋,一边发狂似的大笑。
“你……没事吧?”
“没事……我,只是,兴奋得快疯了!”
她拧着眉毛看他,不明白他如此欣喜若狂的点在哪里。
他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像珍宝一样捧着她的脸庞,目光灼灼地看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太兴奋了……你爱的是我这小我私家!不是什么身份职位!天啊,我这小我私家叫人爱上了!”
他幸福得语无伦次,又一把将她高高抱起,旋转起来。
“你怎么这么笨,直到现在才知道?”她讥笑他,却也忍不住满心欢喜。
“不,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我只是不敢确定……我以为你几多会介意……不,这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不能输给那个毛头小子,他能给你的一切,我要全部都给你!”
她像听到了什么幼稚的孩子话一样微笑摇头:
“我只想要埃利克这小我私家自己就可以给我的一切。”
“艾丝米……”
他激动得不知怎样才好,索性坐到钢琴边,把她放在膝上,双臂围绕着她,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翔跳跃。
激情澎湃的音符,温暖的大三和弦从指尖震颤到灵魂,上行琶音的连绵潮水在琴身和颅内共识,有力的重音盘旋像永不止息的恋爱浪涛拍击,让她整个身心都在幸福地战栗。
她忏悔小时候没有听妈妈的话好勤学钢琴,要是那时认真学琴的话,现在就能和他四手联弹了。
或许现在重新开始还不算太迟?
他意犹未尽,又开始边弹边唱。
“黎明已披上红霞的衣裳,
太阳何等辉煌光耀辉煌。
玫瑰花何等美丽芬芳,
娇媚鲜花正开放。
有一种奇妙的力量,
使人们离开梦乡,
可你却还没醒来,
没听到我在窗外热情赞美。
快披上红霞的衣裳,
为你的歌手打开门窗。
世上没有你就没有灼烁,
有了你才有了恋爱!”
被打入地狱的音乐天使一开口,整座天堂的亿万天使都得敛翼屏息倾听,纵然心神激荡令他的气息有细微的不稳定,也只是在壮丽激昂的歌声中增添了委婉迷人的魅力。
泪珠挂在他脸颊上,被她温柔地吻干,他低下头微笑着看她:
“但那一个月也不算浪费,因为这样别人就可以称你为男爵夫人,而不是某某太太——我的妻子绝不能被冠以某个不相干的姓氏。”
某人连死人的醋都要吃。
她觉得自己照理应该不喜欢他那强烈的独占欲,可是实际上她还很享受,因为自从上次打骂以后他就学乖了,再也不去触碰她自由的逆鳞。
他甚至连科斯塔都忍了下来。顶多在他们排练完一段火星四溅的舞蹈之后,红着眼睛把她吻到喘不外气来,以确认她的主权仍然归他所有。
他已经换了新的战略。
“我要把你宠到无法无天,除我之外没一个男人接受得了。”
“亲爱的,吉普赛女人原本不就是无法无天的吗?”
她取笑他。
但是她低估了他的决心。
每天早晨他都把早餐端到她床上,一口一口喂她吃。
松露小牛排、芦笋虾球、草莓薄饼……
他竟然会厨艺,还很是很是擅长!
“原来你骗我做了这么久的饭?我一直以为你什么家务都不会,大骗子!”她笑骂。
“我也忍了很久你的厨艺,要不是装作什么都不会,你怎么会自告奋勇来照顾我,我又怎么能逮住你这只自由鸟?”他深沉的嗓音里藏着笑意。
她恨不得穿回去一巴掌打醒那个母性泛滥的女人。
很快整个剧院人尽皆知,阿玛亚小姐有了一个狂热的追求者。
他并不禁止她收观众甚至其他追求者的花,却在每次她上台演出时用鲜花填满整个化妆间,让别人送的花无处可摆,只好扔在走廊里。
艾丝美拉达忍不住抗议:“你是要让我得花粉过敏症吗?”
“我只是要让全巴黎的女人都得红眼病。”他笑着回覆。
他驾着豪华马车来剧院接她去兜风,故意把车停在水洼前,效仿达德利伯爵迎接伊丽莎白女王时那赞美一时的骑士做派,把那昂贵的斗篷铺在水洼上让她踩已往。
“我怎么找了这么个夸诞的孔雀,简直把三流恋爱小说的桥段全用上了!”她又好气又可笑。
“还没有,我现在还缺一个不长眼的追求者找上门来,好跟他拔剑决斗一场!”
她禁不住把手放在他额头上看有没有发烧。
不外她自己也没有比他理智冷静几多。
他在沃斯时装店给她定制了一整套男装,带她并辔跨马,招摇过市,接受满路行人匪夷所思的注目。
继乔治桑之后,她潇洒俊美的男装形象又掀起一股潮水,沃斯时装店的男式女装定制工期一下子排到半年以后。
他甚至带她女扮男装混进红磨坊看康康舞。
在一大群掀裙子高踢腿,春景乍泄的艳丽舞女中间,她拉着他上台大跳男男探戈,直到恼怒的老鸨威胁要以“有伤风化”的罪名叫警察,她才不慌不忙地摘下礼帽讲明自己是女儿身,然后两人大笑着飞逃出门。
与此同时,在巴黎郊外一座冷冷清清的皇家别墅里,司礼官打着呵欠通报:
“上议院议长安东尼奥?德?卡斯蒂略勋爵、陆军少校阿莱桑德罗?德?坎波斯勋爵,觐见蒙主恩宠,谨遵宪律之尊贵的伊莎贝拉二世女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