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惜欢眼皮懒散垂着，夜风里似睡着般，眸底的光却比月色华亮，“血迹？”
暮青被打断，抬眼间有厉色一刺。步惜欢挑眉，很神奇读懂了，他又在不应打断她的时候打断她了。
果真，暮青不发一言起身，大步出门。从小厮手上拿过张白纸，毛笔蘸足了墨便往上滴，“这是滴状血迹，形状巨细差异体现滴落高度和偏向的差异。”
月色里，一滴墨点晕开在纸上，不是血迹，却极其形象。
“三寸。”暮青将笔悬在纸上三寸，“血滴边缘呈完整的圆状。”
“十五寸。”暮青将胳膊抬高，“边缘明显锯齿状！”
“三十寸。”暮青索性将纸放在地上，“边缘不仅有锯齿状，圆点周围另有许多小圆点。”
墨汁啪地淌下，砸碎夜色，也碎了男子眸底如月华光。
步惜欢微微坐直了身，瞧着那纸上徐徐晕开的墨色，眸中懒意渐去。
暮青提笔转身，袖子凌厉一扫，刷一笔墨迹扫向身后长廊。
魏卓之蹭地跳开，若非他轻功了得，认真能被扫一身墨点子。
他抽着嘴角望向暮青，这女人看他不顺眼吧？
暮青抬手一指长廊里的一排墨迹，“喷溅状血迹，现有条件无法模拟，那是动脉血管破裂血液喷射而出形成的血迹。这是抛甩状血迹，意会！”
言罢，她转身进门，蹲去地上，继续研究门口血迹。
这回，没人打断她了。
看了一会儿，暮青起身，“滴状血迹指向门口，说明死者身中一刀未死，欲奔出房门求救。这一刀应该是刺在腹部的，腹部主要脏器少，不容易致死。死者跑到门口，在此处被凶手拖了一下，摔倒在地。”
她一指门口一片从地上掠过的血迹，顺着指向书架，“死者摔倒在书架处，头向书架脚朝房门，这与验尸时一致。凶手在此处蹲下身往死者胸口补了一刀。刀带出血迹，洒在墙上。”
众人抬头，果见墙上有一道抛甩状的血迹！
“凶手这一刀肯定是刺在胸口的，因为颈上一刀是致命的，如果此时凶手在死者颈部划了一刀，他没有须要再补一刀。刺在胸口后，凶手以为死者死了，起身欲走，结果死者伸脱手想要抓他。”暮青看了眼血尸半举的右手，又一指颈旁一滩血泊旁的喷溅状血迹，“凶手又在这里蹲下身，在死者颈部划了一刀。随后提刀起身，刀上血滴落在地上，指向……”
暮青顺着血泊旁一溜儿血滴转头，望向书桌，起身走了已往，目光往书桌上一落，眼神一变。
步惜欢目光渐深。
书房里最重要的即是书架和书桌，凶手到过书桌！
“公牍未失？”暮青转头望向院中，目光落在那文人身上，敲了敲桌面。
那声响，夜里令人背后发毛。
“这里，有件工具，被人拿走了。”
步惜欢突然起身，走进了屋内。
暮青没阻止，这个需要他亲眼看一看。
那文人也快快当当来了廊下，但没进屋，与魏卓之一起在门外等。
步惜欢来到暮青身旁，垂眸瞧她，暮青敲敲桌子，示意他看，“这里血迹有阻断。”
只见书桌笔墨旁一片细密血迹，瞧着应是死者颈部被划破时喷过来的，只是这血迹看起来有些怪，中间有一块空了。
“这里原本放了件工具，血喷洒在桌上，凶手拿走了这件工具才会留下底下的血迹空白。这空白的形状……”暮青伸脱手来，在上面比划了一个长方形，“应该是张纸。”
纸。
纸上能写的工具多了，也许是公牍，也许是信件，也许是此外。这张纸上的内容如果没用，凶手不行能拿走，一定写了很重要的工具！
那文人曾说公牍未丢，即是说桌上写着的不是公牍，那么死者其时是在写信？如果是，除了信上内容，另有个同样重要的疑问——信是写给谁的？
暮青瞧了步惜欢一眼，男子低头瞧着桌上空白处，烛影摇曳，冷了半张紫玉鎏金面具。
显然，这封重要的信，内容他不知道，说明这封信是背着他写的。
背着他……这可真值得深思。
今晚这案子本就有值得深思之处，人死得时间太巧，正好是这男子去刺史府后院阁楼的时候，似乎凶手知道他不在，乘隙下手似的。
暮青垂眸，她这么推测的话，刺史府少说有三方势力存在！且凶手是刺史府的人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凶手真在刺史府里，暮青就又有疑问了，她想不通凶手的杀人动机。她身旁这男子身份神秘，凶手连他的动向都清楚，不行能不知道哪个时辰公房里有人办差。他挑着有人办差的时候去，肯定不是去偷公牍被死者发现才杀人灭口，那么他是看见了死者桌上写着的工具，临时起意？这也有些说不通。若他觉得此物重要，事后偷取比劈面明抢风险小得多！杀人是风险最高的，他为何要选择风险最高的措施？
暮青心中存疑，也知道这些都是她的推测，没有证据一切推测都不能成为定论。但办案就是斗胆推测小心求证的历程，现在她推测了，就剩下求证了。
“凶手杀了人拿了工具，定是要赶忙离开的。他提着刀，从书桌前走过。”暮青望着地上一溜儿血珠儿，血迹一端呈星芒状，指向屋里一张矮榻。暮青望向那张矮榻，目光定在了榻后的窗上。
窗紧闭着，树影映在窗上，摇曳如鬼爪，似将一个巨大的秘密关在了窗外。
暮青走已往，推开了窗。
夜风从窗外灌进来，步惜欢走到她身旁，风卷了衣袍，拂散屋中血气，带几分清新淡雅。大兴士族男子多喜熏香，他衣物上却未闻见浓郁靡香，只闻见清新之气，让人想起雨后林中醉人的草叶香，颇为醒神。
暮青头脑不觉又清明了几分，与步惜欢一同望向窗外。
窗外一条石径，后面一处小池。月色照着池水，粼粼波光映着窗后两人的脸，阴晴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