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新生
秋雨未歇,空气中凉凉的满是寥寂的味道。
依旧是昨日被困了一日一夜的那间精致得不像样的厢房,眼前的小几上摆着各色肴馔,饿了两天的任素衣却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门口已经没了冰山脸的侍卫,任素衣却仍然觉得自己是被囚禁的。
她想要的自由,他不会给。这是一个无法折衷的矛盾。
“原谅我吗?”昨晚,他一脸期待,她可以看出他的真诚。
可是她已经很累了。
似乎没什么可以原谅的。每一件事,他都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如果她始终抓住他的错处不放,未免显得太小气了些。
况且她现在已经不怨他了,如今的她,只想逃离。
所幸凌涵清并没有强迫她亮相。他只是无奈地叫了青儿进来,然后疲惫地转身离开。
任素衣有些怅然。
心底似乎期待着他再说些什么,可他始终没有转头。
他们都太累了,也许是时候两小我私家都冷静一下了吧?
“女人,我们出去吧。”青儿不由分说将任素衣拖出了那间弥漫着血腥味的屋子。
被外面的凉气一吹,任素衣突然想到了一些事,忙问青儿:“姐姐怎么样了?”
青儿似乎没料到任素衣口中会冒出“姐姐”两个字,愣了一愣才顺口答道:“死了,一出门就撞墙上了,没拉住。”
没拉住?鬼才信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又是刚生过孩子的,能有几多力气?十几个侍卫拉她不住,谁信?
只怕是有意的吧?
任素衣知道这些人不会喜欢看到任岚衣在世,可是这样任性胡为,不怕凌涵清不依吗?
青儿似是看透了任素衣所想,满不在乎地笑道:“你还真能费心!你以为令郎不知道把她交给我的结果吗?我早看她不顺眼了!令郎原来就没计划留她,交给我来处置惩罚,正好眼不见心不烦——难道令郎没有告诉你,任岚衣的性命,他从一开始就没计划留?”
从一开始?
任素衣心头一惊。
纵然知道了凌涵清原本在意的是孩子,她也没想到他会对任岚衣绝情至斯。他原本的计划,是留下孩子,然后……
突然开始为任岚衣感应悲痛起来。
所谓兔死狐悲,是这个意思吗?
“那么,孩子呢?”任素衣心头乱乱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孩子总是无辜的,可是这个世界上,谁会在意一个孩子的无辜?
“孩子?”青儿歪着头想了一下,“我给忘了,应该还在吧?”
任素衣眼角一捎,敏锐地捕捉到了小丫头不自然的心情。
“忘了?你家令郎自幼的左膀右臂,号称思虑周全算无遗策的女诸葛,暗卫和谋士们的半个主子,竟然能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
“呵呵……这不是太忙了吗……”青儿憨憨地干笑两声,看惯了的心情在现在看来只觉得说不出的狡黠。
凌涵清身边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怪。
任素衣也不计划跟她盘算:“忘了也就忘了,现在想起来了也行。把孩子弄到我这儿来好吗?”
“啊?!”青儿脚下顿了一顿,嗫嚅道:“这欠好吧……那么小一个孩子……女人若是没消气,任岚衣的尸体还没处置惩罚,您可以去鞭尸,奴婢不会说出去的……您别对小孩子下手啊……”
鞭尸?
任素衣脚下一个趔趄,气狠狠地停了下来瞪着扯住她衣袖不放的青儿:“你想到哪里去了?你看我像是另有力气去鞭尸的么?”
青儿的小脸可疑地红了起来:“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任素衣没好气地扯了扯被小丫头揉皱了的衣袖,望天无语。
“这也不能怪我小人之心嘛!任岚衣仗着她的孩子,前些日子没少给您气受,您真就那么漂亮,一点都不盘算?她险些害死了你耶!”青儿嘀嘀咕咕的,露出真实的小女儿情态来,较之前些日子刻意假扮的卑微懦弱和在凌涵清面前的精明老练,现在的模样倒是更可爱一些。
任素衣对着清冷冷的夜空伸了伸手,冰凉的小雨滴落在掌心,夹杂着泥土腥气的冷香,沁人心脾。
“那小工具刚刚来到世上,就要为他母亲的旧事肩负责任,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青儿似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任素衣斜眼看着她,似笑非笑:“现在可以告诉我孩子的现状了吗?”
青儿尴尬地摸了摸下巴:“还好啦,乳母被我吓住了,想必现在也不敢乱来,你要看,我把他带来给你就是了。”
这个小丫头,到底照旧善良得过头。任素衣暗笑。
不用想也知道,那个让皇室蒙羞的孩子,在失去了怙恃之后,是不会有人愿意庇佑的。那些原本指望着靠着这个时机攀龙附凤,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的乳母们,焉有不往死里作践的?也亏得青儿这丫头细心,在那样忙乱的时候,还肯分心去照管一个孩子!
现在,这个可怜的娃娃就躺在她身后的矮榻上,含着手指睡得正香甜。
任素衣心里不由得感伤万千。
孩子的世界何等单纯,只要口里有个工具含着,即是天塌了下来,也不必担忧的。
可惜的是人一旦长大了,便没有这样万事不体贴的幸福了。
任素衣暗恨,这个皱巴巴的小家伙现在幸福地吮着手指,睡梦里还可以咧嘴笑一下,他知不知道有人在为他费心计划未来?
看到任素衣不自觉地撇嘴,青儿美意情地打趣道:“怎么,女人莫非是看着烦?奴婢们带他出去就是了。”
任素衣再看一眼那个孩子,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实在是太难看了。”
那乳母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新生儿都丑,过几日长开了就悦目了。”
任素衣便不说话。
小工具实在又黑又小,皱巴巴的不成样子,想必是没足月的缘故吧。不管动机如何,任岚衣对这个孩子,实在也是费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