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会好好待她的
“我深知年老登位之日，即是你我受难之时，身在是非圈中，躲是躲不开的，所以我拼命磨练自己，带兵打仗，与其说是保家卫国，不如说是为了保命。父皇总说那个位子是年老的，你我若是觊觎，即是犯上作乱。他一定不知道，你我的命是我们自己的，若是不争那个位子，即是让出了自己的性命。我不在意犯上作乱，只怕任人宰割。
“把你牵扯进来，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你那么胆小，心思又简朴，怎么可以掺和进这样庞大的漩涡中来……可你照旧进来了，我想不到简朴如你，竟然为了我，在暗地里培养了那么多势力……我知道，我不在宫中的日子，年老的那些阴谋，都是你帮我解决掉的吧？还说掩护你，其实若不是你，我哪里能坚持到告捷归来呢？只怕未曾兴兵，就先死在层出不穷的‘意外’之中了！
“有些路，既然选择了，就没有措施转头。我不忏悔那些年的苦苦挣扎，因为你我最终获得了好的结果。虽然对年老稍稍有些愧疚，但如果一定要选择，你我也只能如此。只是厥后……说好一辈子不会相互使用阴谋的你我，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见凌涵清住了声，凌沐清慌忙收起脸上感怀的神色，换上不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人是会变的。一样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是你当天子？我觉得我可以当得比你好！”
“以前，我也是这样猜的。也许是我的皇弟自信可以比我做的好，所以才见义勇为？直到……直到有人告诉我，凤仪宫的主人回来了……我想，我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了。”凌涵清的语气很平静，但桌案下面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他的心绪。
“那是……”凌沐清的脸霎时苍白起来，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兄长的目光，却发现无能为力，于是脸色徐徐又紫涨起来。
恒久的寂静。两人谁都无法开口，小小的居室之中气氛诡异得可怕。箱笼后面不知名的虫子吱吱了两声，见无人来管，索性放大了胆嚣张地闹了起来，很快屋子四周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虫鸣。
“是我部署一个女孩住了进去，你不认识的。”凌沐清压着嗓子，艰难地辩解道。
“是吗？”凌涵清冷笑。
“是……”凌沐清早已没了底气。
想不到宫中仍有他的人。
凤仪宫的事，他并未曾让任何人知道。他既已探询到宫中住了人，自然也早已清楚那神秘的女子是何方神圣了。
并非没想过有这一天，但真到了这一刻，需要跟兄长劈面讲清的时候，凌沐清照旧感受到无力，喉咙涨得发痛，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其实自去年冬里，我便知道你的主意了。我不是个好天子，你要做，也好。”凌涵清将弟弟的窘态收在眼中，叹一口气，突然又转换了话题。
“那为什么……”凌沐清又是受惊不小。
事已至此，凌涵清没有须要骗他。只是，他既然早已知道自己有谋逆之心，又怎么会听之任之，将大好山河拱手相让？
凌涵清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黑暗。月光并不如何皎洁，淡淡的像是给那无边的暗夜笼上一层薄纱。这样的夜色，适合把盏谈心，适合情人细语，唯独不适合阴谋和算计。
“我已无心这天下。你若要坐，便给了你也好。只是我当日登位是打着父皇遗诏的名义，平白给了你只怕招致非议，你需要一件大事来赢得人心、立威于民。况且……朝中反复无常唯恐天下不乱的大有人在，我希望你能看清那些围拢在你身旁的朝臣，谁是为了山河，谁是为了自身的荣华。”
凌沐清恒久地缄默沉静着，希望能从兄长脸上找出一丝强词夺理的痕迹，却不得不认可，自己失败了。
难道他自以为的乐成，竟然也是在皇兄的算计之中吗？
凌沐清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这算什么？他自以为完美的筹谋，又算得上什么？
“这么说，你这些日子见过的那些大臣，一直都是你的人？”凌沐清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他们现在，都是你的人。”凌涵清笑得一身轻松，像个真正的远离了阴谋的单纯的兄长，“他们当初向你投诚，是我授意的。你其时在朝中基本不稳，若是在成事之前被人揭发到我这里来，将会让我很难做。有他们在你身边，我就不担忧了。”
凌沐清突然觉得想哭，却僵硬地笑了起来。
“你什么都知道……我就像个傻子一样沿着你设计的路走，被你看笑话，是不是？任家父子，何惜晖，甚至一早就随着我的水静帆，另有那些老狐狸如靖边王之流，都是你的人？”
凌涵清苦笑摇头：“很不巧，你说的这几个，都不是。尤其任家父子……如果他们是我的人，如何肯将我的素衣，送到你的手中去？”
凌沐清刚刚缓和过来的脸色，再次僵硬了起来。却听得凌涵清苦笑道“当日我只是担忧，争战之中究竟刀剑无眼，我希望她远离是非，所以狠心将她部署去了北番……虽然我立刻就忏悔了，却没了忏悔的时机。谁料默翰王子竟暗地里和你搭上了线，害得我……她如今怕是恨极了我吧？”
“原来……如此。”凌沐清喉头发紧，声音低不行闻。
他是因为皇兄对那个女子的绝情而下定决心要夺这天下的，而他的皇兄却是因为他要夺这天下而冒充对那女子绝情的。这是不是很可笑？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他已经将坏事做尽了，才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是……
如果早知真相，他会选择放弃吗？
凌沐清突然开始不相信自己了。
对了，没有如果。正如皇兄所说，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就只能选择走下去。凌沐清一咬牙，勇敢地迎上了凌涵清的目光：“我会好好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