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堕马
三人正闹着,却听见外面突然嚷了起来。
任素衣心头一跳,一个箭步奔了出去。
“怎么回事?你又发什么神经?”吉娜很藐视地哼了一声,对任素衣这样一惊一乍的样子体现极大的不赞同,似乎自己一下子有了头角峥嵘的优越感。
看吧看吧,号称礼仪之邦的中原天朝来的女子,还不是听风就是雨,有一点小消息就像被烫了爪子一样跳了起来!
任素衣可来不及体贴吉娜是不是藐视她!许是心里有事的缘故,外面看似很寻常的一阵喧闹,让她有了很不妙的预感。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任素衣突然奔出去,随手扯住一个飞驰着的女孩子,那力道之大,竟险些令那可怜的女人摔倒在地。虽然她自己也没占到自制,被那女人带着甩出好几个趔趄,险些未曾摔个马趴,她也没觉得怎么难看。
那女孩子被任素衣拽住了手臂,急得直跳脚,带着哭腔嚷道:“快放手,我要去请医生啊!”
这下不仅任素衣着急,连吉娜都再也顾不上笑,飞也似地冲了过来:“王子殿下怎么了?”
任素衣这才看清,自己拉住的,是默翰身边的一个侍女,又或者是侍妾?总之能让她舍命飞驰去请医生的,一定是默翰无疑!
真失事了?
任素衣怔怔地放了手,突然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激动。
终究……照旧没能来得及吗?
他会不会有事?
如果程四真的做了什么事,她是有责任的吧。
那女孩子也是急慌了,到现在才认出拦住她的是什么人,原本噙在眼中的泪珠子立刻像打开了闸门一样,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殿下他……他们说,说殿下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嗐,我当什么事呢!咱们马背上长大的,谁没有被摔个百八十次的?都要哭起来,那另有完没完了?”吉娜照旧那样粗线条,完全没有往深里去想。
任素衣却知事情一定不妙。
骑马摔下来是常有的事不假,可像默翰这样绝对称得上其中妙手的骑者,此事便绝非寻常了。
更况且,程四刚说已经下手,默翰便失事,这落马的原因,已经不言自明。
见那丫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任素衣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这事怕不简朴,你快些去吧!”
那丫头如梦方醒,擦着眼睛飞驰去了。任素衣忧心忡忡地拉起吉娜:“我们去看看吧!”
“喂喂喂,你着什么急!殿下不会有事的,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笨啊?告诉你,默翰王子殿下是我们草原上最坚强的雄鹰,别说落马了,前两年他空手打翻一窝黑熊,还不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喂,我说你跑这么快干什么?谁说要跟你一起了……”被任素衣不由分说拉在手中的吉娜满脸的不情愿,一路上吵吵嚷嚷闹个不休,搞得任素衣愈加心烦意乱。
落马虽然不行怕,她怕的是那些防不胜防的冷箭!
默翰的帐篷,说起来她这个名义上的王妃竟是第一次来。任素衣略一迟疑,照旧咬着牙走了进去。
闹嚷嚷的一屋子人在看到任素衣的时候同时怔了一下,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任素衣顾不上理会别人,一把甩开终于平静了下来的吉娜,满心忐忑地奔向那个第一次不是意气风发的年轻王子。
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她对这小我私家,竟险些是全然陌生的。她记不清他笑的时候、生气的时候、骄傲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只是无端地觉得,这小我私家就应该是一个永远不会倒下的铁汉,草原上如同太阳一般被人仰望被人追逐的所在……
可是现在,眼前这小我私家,真的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默翰王子吗?
一直以为他的皮肤应该是尺度的古铜色,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是会像纸一样苍白的。那紧闭的双眼,曾经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轻易看穿她自以为智慧的小算计吗?那样紧抿的双唇,真的曾经说出过足以点燃整个草原的豪言壮语,招呼所有的草原人民追随他征战天下吗?
任素衣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眼前不外是一个病人而已。他僵直地躺着,任由粗手笨脚的仆从们摆弄着他的手脚,别扭地将他摆放到合适的位置。他一定是不舒服的,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
任素衣从未像现在这样,期望他可以一下子跳起来,哪怕是打人骂人也好呢!总强似现在这样不声不响地躺着,似乎天塌了下来也不关他事一般。
有人要算计他的草原了,他辛辛苦苦守护的黎民和牛羊,很快就会被他无能而又贪婪的兄弟们糟蹋了,拿去孝敬中原那些贪得无厌的硕鼠,拿去换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绫罗绸缎了,他也不醒吗?
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厌倦莫名其妙的争斗。
如果男人眼中所谓的乐成,就是伤害他人的性命,征服他人的土地,夺取他人的财物……那么只能说,整个天下都疯了!
“王妃……请您让一下,医生过来了。”一名不认识的侍女苍白着脸,怯生生地扯了扯任素衣的衣袖。
任素衣霎时从迷惘中清醒过来,暗叹自己终是太感性了些,忙侧身给那个佝偻着脊背的女医生让出了位置,黯然退了出来,看看帐篷里人满为患,她有些伤感地走了出去,默默地数着自己的脚步,却不知道走的是那一个偏向。
“等一下,”吉娜气喘嘘嘘地追了出来,“王妃殿下,请您稍等。”
任素衣惊奇地停下了脚步。
这照旧这个骄傲的女人第一次对她使用敬语吧?这草原上,人人称她作“王妃”或“公主”,唯有吉娜一直含混不清地喊她“喂”或者爽性骂她作“南蛮”,这也是她在心底里很喜欢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的原因。这会儿她为何却突然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