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膝下黄金

　　任素衣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日子依旧很平静，老爷子的身体徐徐好了起来，回老家的事终于被正式提上议程，下面的仆人开始一点点收拾着细软，似乎只要老爷子一声令下，就可以全家出动，奔向那自由美好的幸福生活了。

　　可是任素衣心里的不安却在一点点扩大。

　　平静并不如何让人欢喜，因为凭据经验，平静的背后，往往是你看不见的汹涌澎拜。

　　那一日晚归，虽然惊动了全家人，任素衣却没有受到一句责备，只有老爷子轻轻叹了一声：回来就好。

　　这样诡异的待遇，让任素衣的心里愈加不安。

　　这样不寻常的事，若不衍生出什么收拾不了的局面来，简直就是不合逻辑嘛！

　　“主子，您又在发什么呆呢？今日好容易暖和了些，您也出去晒晒太阳嘛！”菡香忧心忡忡地捧着一碟果子走了过来。

　　“知道了。我要的那几卷书找出来了吗？”任素衣意兴阑珊地虚应一声，并没有起身往外走的意思。

　　“找到了，主子现在要看吗？”菡香有些不宁愿宁可。她是来劝任素衣出去散心的，可不是来让她继续做书虫的！

　　与菡香的幽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暄和此时反倒有些兴奋。

　　要回老家了，主子反倒越来越不兴奋，这意味着什么？

　　离开这么久，终于知道留恋了吗？

　　在小丫头的眼里，只要任素衣想做什么，就没有做不成的。所以——她们是不是可以留下来了？

　　暄和的这种厦悦，在听到前面宫中来人传旨的时候，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下不用担忧主子费心谋划了，很明显是郎有情妾有意，想走都走不了的嘛！

　　除了两个来自宫中的单纯的小丫头，其他人面对这道旨，却都免不了有几分管忧。

　　最郁闷的人该数此事的主人公，圣旨宣召的任素衣了。

　　那个男人要见她？

　　直觉，准没好事。如果是此外人，好比任岚衣之流要见她，那就越发不妙了。

　　传旨的太监满面笑容，在任素衣的眼中却是不阴不阳，捉摸不定。她没见过这小我私家，看年纪又不像新近宫的，所以此人八成是任岚衣的人，这让任素衣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二夫人曹氏笑吟吟地招待着传旨太监品茗，那太监也乐呵呵地应着，这让任素衣心里更是警钟大响。

　　若这二人认真是认识的，此行必是凶多吉少！

　　带着这样的忐忑，任素衣草草装扮了一下，无奈地在传旨太监的“服侍”下登上了进宫的马车。虽然，趁人不备偷偷将暄妍插在她头上的横七竖八的簪环扯下泰半这种小事可以不必赘述。

　　一面诉苦着下丫头到底照旧恋着旧主人，一面悄悄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这一趟，没有那么简朴吧？任岚衣在这场阴谋中饰演了怎样的角色？

　　“民女参见皇上。”任素衣直直挺立在阶前，目光平视前方，却不愿仰视高高的殿上那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帝王。

　　物是人非，何须回首。

　　“既然自称‘民女’，为何不跪？”任岚衣带着轻笑，问得那叫一个温柔无害。

　　任素衣懒得与她周旋。

　　她虽然知道以她如今的身份，见到凌涵清应当卑微地匍匐在地。可是规则是规则，她却并不认为有这个须要。

　　当日涵王府中相约时，他曾郑重允许过，今生除非拜谒祖灵，任素衣不必为任何人、任何事屈下双膝。

　　在当日，这是任素衣的骄傲，也是凌涵清的恩遇。

　　因着这样的典故，那一日三人初会，任素衣双膝一屈，凌涵清便知这一世的伉俪缘分，已是尽了。

　　今时今日，任素衣只觉得厌倦，厌倦到已经不再盘算自己的生死，不再体贴凌涵清的感受，惟愿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一分尊严。

　　就是不跪，你待怎样？

　　凌涵清若念半分旧情，便不会与她盘算这完全没须要盘算的虚礼；若他故意要找她晦气，她即是再谨小慎微又有何用？

　　任素衣依旧不愿抬头，不是不敢，却是不愿看见任岚衣那小人得志的嘴脸：“你走远一点，我就跪。”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不就是站在凌涵清身旁好骄傲么？不管谁来了，都跪在凌涵清脚下，她就可以冒充各人都是跪在她的脚下了是不是？

　　无知的女人！仗势欺人，有什么了不起么？

　　任岚衣照例不与任素衣争吵，而是转向凌涵清，盈盈欲泣：“皇上……”

　　任素衣很不客气地作出一个呕吐的姿势。

　　因为没有抬头，任素衣没有看到凌涵清脸上尴尬的心情，却也听得出他并不怎么愉快：“别闹了，正事要紧。”

　　正事要紧？任素衣很敏锐地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了一些信息，那就是这次是任岚衣找她，而不是凌涵清？否则“正事要紧”又何须向任岚衣说？

　　这样的认知让任素衣异常恼怒。

　　任岚衣找她，却以凌涵清的名义传圣旨，那么下一次，任岚衣想要谁的脑袋，是不是也直接下一道圣旨完事？

　　这个活该的男人，即是想做昏君，也不用做得这么没前程吧？别人家做天子至少另有三五年装装样子呢，哪像他，刚上台就开始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