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同风雨，共进退

　　作为一个身不由己的女子，无可奈何之时，常伴青灯古佛，未尝不是一条最好的路。

　　任素衣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消极的人，可是在这一世，竟觉得除了逃避，已是无处可去了。

　　她只是一个小女子，一心想的是愿得一心人，寻一个牢固的去处过自己琐碎的小日子。那个心怀天下的男人，如何能是她的匹俦？

　　“唉……”

　　一声长叹唤回了任素衣的神思，回首却见角落里的任丞相已是老泪纵横。

　　“爹爹这是何意？”任素衣俯身跪坐在任丞相身旁，有些迷惑却也有震撼。

　　任丞相定定地望着堂上悬挂的观音像，眼前似乎还能看得见亡妻虔诚地一笔笔描绘的场景，那样娴静美好，似乎岁月中所有的灰尘，都在那笔墨的氤氲之中化作了空灵清澈。

　　眼前这个忧伤迷茫的女孩子，是她和他的女儿啊。

　　是一个怎样狠心的人，才会将自己的女儿丢在后院十数年不闻不问？

　　一直自欺欺人地以为，不见她，便可以不用记起那早逝的倔强女子；不见她，就可以不用揭开旧日那血淋淋的伤疤……

　　他是一个何等自私的人，自私到全然忘记了，没了母亲的痛爱，又得不到父亲的看护，那个无辜的女孩，是怎样辛苦地强忍岁月无情啊！

　　可笑的是，等到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女儿早已不是需要他捧在手心呵护的明珠，而是已经糊里糊涂嫁做人妇，而他，甚至完全不知道女儿这些年是如何渡过，他对女儿的了解，竟不得不通过市井传言，通过别人口中流传的故事去猜度！

　　看着眼前这个长大了的女儿，任若始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素儿，这些年，你受苦了……”任丞相握住任素衣冰凉的纤手，似乎握住的是什么稀世珍宝，既不敢亲近，又舍不得放开。

　　这老丞相转性了？任素衣迷惑地抽脱手来，眼中迷茫之色尽去，换上得体的浅笑：“素衣不觉得曾受过什么苦。爹爹何出此言？”

　　任丞相的目光落回那观音像上，目光悠远：“十几年了……我对你不管不问十几年，你却从没有因为任何事情求过我，哪怕曹氏母子明里暗里给你吃过几多亏，你都没有找到我面前……是因为觉得爹爹定会偏心，照旧基础不放在心上？”

　　原来你知道。任素衣不以为然地撇嘴不语。

　　你的女儿没有告到你面前去，是因为知道你一定会偏心。我可不是那么乖的，不是穿越来之后第一天回府就找上你了么？

　　“涵……皇上的事，其时爹爹便知道是委屈了你，可是何家终究不是我们一路人，何家那小子城府太深，恐非匹俦，所以爹爹只得狠心不管，眼看着皇上拆散鸳鸯。本以为你定会有一场气好生，还好你晓事，这件大事上也没出什么岔子……你可知那时何家与我在朝上早已势成水火，若你认真嫁入何家，只怕未必能得善果啊……”任丞相絮絮地说着，也不管任素衣有没有在听，竟是早已陶醉在自己的陈年旧事之中了。

　　任素衣虽是不以为然，仍是神色稳定，淡淡应道：“素儿知道爹爹苦心，从来不怪爹爹。”

　　任丞相颇有几分受伤似的，叹了口气认真道：“也罢。想家的时候，常回来看看。在外面有什么事切记隐忍为上……以你如今的身份，即是要躲事，怕也躲不外，记得有事知会相府一声，莫要一小我私家担着即是了！”

　　不是真的吧？任素衣错愕地望向任丞相。

　　他是在向她讲明立场吗？

　　这可不是玩的！允许与她共进退，这可是随时可能掉脑袋甚至抄家灭族的事！自古以来这样的故事听的还少吗？这位任大老爷不想要脑袋了吗？

　　获得任丞相肯定的目光，任素衣心中一阵温暖，突然却又发生了一丝怀疑。

　　口头的允许有几分可信？他莫不是有什么目的要借着她告竣吧？

　　“我知道了，爹爹，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任素衣恢复了如常的淡漠清冷，一身的惶惑迷茫已是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