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无份相思
自那日宫宴之后,令仪公主倒认真时常来王府之中,名为学习礼仪,实则不外是闹着任素衣瞎玩而已。
明知皇后并非真心要管制她,任素衣也不点破,反倒时而陪着她瞎闹,将这王府之中小小一方偏院玩得鸡飞狗走。
在这样的厮闹中,两人的友谊像夏日池塘边的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任素衣是来自现代万事洒脱,这公主却是生性烂漫小小年纪便看破了一切,这两人相处久了,若说生不出相惜之心来,那才叫奇怪呢!
只是这两日,任素衣明显注意到了令仪有些心不在焉。
外貌上看起来,她仍然时常说说笑笑,但是很显然,她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浅了。
“我说公主殿下,您最近心神不定的,莫非是害了相思?”任素衣俯身捡起一枚石子,随手扔出去,将枝头上一对不知名的鸟儿惊得扑棱棱窜了出去,摇落一地晨露。
托这位公主之福,她终于不必再日日忍受偏院之中镇日无聊,也不用再每日都怕某神经病王爷及其宠姬不定时来访。虽说本该对这位公主感恩感德,但是看到她这幅娇俏的小模样,就觉得不欺负她一下简直对不住自己啊!
令仪此次却没有像平日一样炸起毛来,而是依然静静坐着,双手托着腮,一副愁苦的模样:“害相思?我哪有那个福气?”
福气?任素衣倒是悄悄受惊。
寻常女孩子家,害相思已是一生最苦了,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却知道那样的苦是一种难得的福气?
那么,什么才是她眼中的痛苦?
“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前日我听见太医悄悄地对母后说,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呢。”
任素衣怔然。
天子,日子不多了?
君主集权时代,一个帝王的离世,险些毫无例外是全天下的一场浩劫。
权力,对于男人而言,永远是反抗不了的诱惑。皇家的男人,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谁能做到不为所动?
争夺一旦开始,不到胜负明白,就绝不会停歇。
而这一个胜负,又岂是那样容易分出来的?
突然想到,凌涵清也是皇子,这一场角逐,怎么可能少了他?即是他不在乎,别人也未必肯放过他的吧?
任素衣突然莫名地有些畏惧起来。
虽然经常自嘲为棋子,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察觉到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滋味有多灾受。她曾天真地以为只要保持清醒,就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如今看来——
悬。
不知过了多久,任素衣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次走神的时间似乎有些长,而令仪疯丫头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笑闹着将她推“醒”。
狐疑地四处寻找了半日,她才在院中的花坛旁找到了抱膝蹲坐在地上的小公主。
那道小小的身影,今日竟显得那样寥寂无助。任素衣突然有些不敢靠近了。
她并不擅长慰藉人,尤其是像这样的事,明知说什么都是错。
思忖良久,任素衣只得忐忑地走已往,拉住令仪有些微凉的纤手:“回屋去吧,地上凉。”
哪知令仪站起身来,却是自嘲地苦笑一声:“你以为我会惆怅?皇室之中,从来没有真正的亲情,所以如果他死了,我的惆怅不会比你多数分。我只是很畏惧……”
“怕什么?”任素衣闻言愈加伤感,却只得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语气霎时轻松起来:“左不外换了太子当天子!天下依然是你家的,你仍然是万人之上的长公主,有什么好怕的?”
令仪带着幽凉的笑意,一手扶住廊前的木槿花,看似欢快地转着圈子。
素日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今日任素衣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受,似乎这位公主每踏出一步都陪同着暑去冬来,一步一沧桑,最后大笑着奔来自己眼前的,已不是那个娇俏的小公主,而是一位阅尽了人世沧桑的老者!
原来一小我私家的生长,可以如此迅速而壮烈,这样的沧桑,让任素衣突然觉得喉头有些发堵。
最不愿见到的,即是一个女孩的生长。好比前世的自己,今生的令仪。
“你认真认为,坐上皇位的一定是太子吗?”令仪笑得轻柔,那唇角却是无意掩藏的一抹讥笑。
对于那张椅子的争夺,哪一世少过?胜负之数,又有谁能预料?任素衣眉头微蹙,旋即释然:“你的意思,太子胜算不大?纵然不是他,哪一位当了天子对你而言不是一样?”
令仪认真地看着任素衣:“你认真不懂——看来王兄将你掩护得不错。”
任素衣瞬间气馁:这怎么扯到那个神经不太好的王爷头上去了?
掩护?那个家伙会掩护她?他还要去掩护他那位千娇百媚的婉夫人呢!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便可以作为他掩护她的证据,那么这样的掩护,是不是太简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