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多薄情,可偏偏如仙儿所说,靖沛不仅是一个有情的帝王,还偏偏是一个深情的帝王。靖沛不允许任何人有辱于舞倾城,包罗自己,就连现在自己心中的一点点疑虑都觉得是可耻的。可是,万一,如果,尺素没有说谎呢?不,她一定说谎了。倾城怎么会不是倾城呢!我在乱想些什么!
靖沛从床上一跃而起,再也躺不下去了。
“耳朵!”靖沛大叫一声。
“是,陛下。奴才在。”耳朵急遽应声进来。
“替朕易服。”
“陛下,您才刚躺下。要不再歇会儿?”
“废什么话!赶忙的。”
“是。”耳朵哪敢再说什么,默默的为靖沛易服。
“去朱雀殿。”靖沛换好衣服便说。
“是。”
靖沛到朱雀殿的时候,正是太阳偏西的时辰。地上拉起长长的影子,冬去春来,空气中也带着一丝生机,不再是冷寂的寒日。
“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儿?”靖沛见殿外站着两个侍女,问到。
“给陛下请安。回陛下,仙儿女人正在午睡,让奴婢们不必伺候着。”
“午睡?”靖沛不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是,陛下。不知是不是要奴婢进去通报?”
“不必了。你们都候在这儿吧。朕自己进去。”
靖沛说着,留下一行人推门而入。
紫纱帷帐里,仙儿头偏向内里正睡着。
“咳咳。”
仙儿本也睡的不实,听到声音便也醒了过来。待看清来人忙坐起来,“陛下?”
“呵呵呵,外面因为你已经鸡犬不宁了,你倒好,在这酣睡。”
“仙儿除了睡觉,似乎也没什么能做的了吧。”仙儿说着起身迎上前来,自己给自己免了礼数。
靖沛倒也不在乎,继续说道:“你倒是心胸开阔。朕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封你为妃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下月初十。你好好准备着吧!”
“我记着我说过吧,我誓死不嫁。”
“我记着我也说过,你若不嫁,今生无还。”
“这些生生死死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的仙儿就像是一泓清泉,澄净,安宁,悠然。
“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萧漾呢?百媚阁的人呢?安南王府的人呢?”身为帝王,竟然用这样鄙俚的威胁,连靖沛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悲。
“漾?我想漾和我一样,若是生不能在一起,倒不如死了爽性。至于其他人,陛下仁厚,我想陛下一定不会滥杀无辜的。”仙儿说这话时就像是清泉里倒影了云朵,不起波涛。
“百仙儿,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你又是何苦呢?”
“何苦?”靖沛苦笑。“你就真的不在乎生死吗?”
“生死算什么?世间三千浮华,不外佛说的弹指刹那,百年事后,终究是一捧黄沙。”
“一捧黄沙?”靖沛倒一ㄇ第一次听到这样描述生死的。“好一个一捧黄沙。”
“只是,陛下。仙儿死不足惜,只是想在死前弄清楚一件事。”
“说。朕玉成你。”
“陛下曾说过重见舞女人是在登位的晚宴上,不会堕落吗?”
“你怎么会问这个?”
“陛下说过会给我答案。”
“不会错。她失足落水,朕救她上来后偷偷去看过她。”
“可是据臣妾所知,当年落水的一共有两小我私家。陛下怎么确定你救上来的那个女孩就一定是她呢?”
“两小我私家?朕从不知道这件事。”
“我也是偶然听侍女们说起的。所以好奇,问了一下。”仙儿说道,继续又说:“不外陛下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陛下新帝登位,本就事多,这样的事又怎么会专门禀报陛下呢?也难怪各人到现在都以为陛下与舞女人初次相见是在严府的家宴上呢!”
“倾城不想往事重提,所以这件事并没有旁人知道。”靖沛说道,又疑声问道:“这就是你想知道的?”
“那我想我就或许清楚了。”
“清楚了?什么意思?”
“仙儿第一次见这几幅画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小小舞姬却可以在严府内院荡秋千,而且旁边似乎另有随侍?”
靖沛从未曾在意这些细节,这时仙儿说来才觉得简直有些奇怪。追念起来,所画和影象并没有什么偏差。
仙儿见话已有成效,进而又说:“陛下挂号盛典,以舞女人的身份应该只能作为随从。按理说在湖边放莲灯的应该是列位小姐才对,而不是舞女人。”
“那你怎么解释朕去太医馆时看到的是她。”
“作为家仆,如果主子落水失事,那她应该也是难逃其责的吧。这也就是宫女们所说的从湖里先后救出了两个女孩。”
“一派胡言!那凭据你的意思,朕救上来的是谁?”
“谁是舞女人的主子,陛下救的就是谁。”
“你说是皇后?”
“陛下不觉这个解释更合理吗?严大人只有皇后娘娘一个独生女儿,能在严府内院玩耍另有随从的只能是其时的严家巨细姐。更况且您其时虽是孩童,却也是我国储君,严大人又怎么会部署您住在一个舞姬的房里呢?
小姐落水,侍从责无旁贷,立刻跳入水中救人也通情达理。两次都有皇后娘娘,陛下不觉得太巧合了吗?陛下年少,误打误撞认错人也无可厚非。更况且舞女人简直容貌过人,倾国倾城,陛下情陷其中也在常理之中。”
“你真是生了一副玲珑心肠,一张巧嘴差点就让朕信以为真了。”
“是真是假,其实并不是无从考察。只是要看陛下是想活在飘渺的已往里,照旧放开胸实验一次。”
靖沛怀疑的目光里有间杂着一丝动摇,“你和朕说这些做什么?你以为这样朕就会放过你吗?”
“我只是希望陛下不要辜负了一生一世一双人。陛下如此执着的追寻着的不就是那个清澈洁净的铃兰一样的女孩,铃兰一样的回忆吗?若不是天下人负了你,而是你负了相爱之人,岂不是会更痛苦?其实那个舞女人是否真的是陛下当年怦然心动的人,陛下应该有所察觉吧!只是人之消逝,往往会留下更多的遗憾,那些影象里短暂的不美好便被笼罩了,剩下的即是对伊人已逝的惋惜和纪念。
陛下,我与皇后娘娘虽然只有急遽两面之缘,可是却觉得皇后娘娘也绝不是一个隔离七情六欲的人。我不明白若非对一小我私家极为深沉的爱,另有什么能让一个女人在这深宫里甘守寥寂,甘受冷待数年。就算是性情薄凉之人,怕也熬不住吧。更况且曾经是受尽荣宠的京都第一千金。”仙儿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句句击打在靖沛心头。
靖沛犹豫了,面色也越来越极重。
半响,仙儿又道:“陛下,您追悔莫及的不就是没能守护住自己心爱之人吗?可现在您所作的恰恰可能是在伤害自己真正爱的人。”
靖沛募然起身,急遽留下一句“朕他日再来看你。”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举动虽是突然,但却给仙儿带来一缕希望。如果一切如自己预料的那样,也许,也许事情会稳定的纷歧样。
“耳朵。”靖沛一脚踏进九洲殿便道。一路上靖沛行色急遽,一言不发,这甫一进殿便喊道。
“是,陛下。”耳朵赶忙迎上,生怕漏了什么。
“你现在马上去拂寰馆将她们近二十年前后的馆志全部拿来。”
“拂寰馆的馆志?耳朵丈二僧人摸不着头脑。
“不要问为什么。这事要你亲自去办,不得和任何人说起,知道吗?”
耳朵也智慧的不再问,答道:“是,奴才这就去。”
“快去。”靖沛照旧敦促道。
“是。”耳朵不敢延误,转身一溜小跑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