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默默的点了颔首,房间中的气氛瞬时间就变得有些降低了。
“那...您招待了她一天,可有什么结果吗?”长孙冲撞着胆子问了一句。涉及到宫闱之事,就不是外臣可以加入的。甚至不是一个外臣能够探询的,这些事情长孙无忌可以加入,长孙冲就不行以。
而且,对于这种事,平日里长孙无忌很是隐讳他问。
“自然是没有什么结果的,我陪了她聊了整整一天的家长里短儿,预计这位老太太也是精疲力尽了。”长孙无忌捋着自己的三缕长髯哈哈大笑。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他竟然也没禁止长孙冲谈论这些宫闱之事。先是赞同着父亲笑了几声,他就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正当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少爷,点心送来了。”
抬头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然后说道:“端进来吧。”
下人摆放点心的时候,长孙冲眉头依旧紧皱:“父亲,这些都是您平时爱吃的,先吃两口垫垫。等您处置惩罚完了,让厨房再做几道小菜儿。”
“不用费事儿啦,让他们也都歇了吧。岁数大了吃两口就差不多了,晚上吃多了也欠好。你也吃两口儿,待会儿回去在吃吧。年轻人不比我们,一顿不吃这肚子里恐怕照旧空空落落的。”笑着回道。
挥了挥手,让下人下去之后。父子二人对坐无言,当儿子长大了,就算是长孙无忌也没有那么多的话和儿子说。
看着越发苍老的父亲,前几年黑白相间的头发如今已经是满头银发了。这几年时间,眼瞅着他就已经苍老了下去。每日里批不完的奏折,处置惩罚不完的事情。长孙家的势力是越来越大了,可是...
“父亲大人,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妥问?”
“恩?你我父子之间另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有就问吧,今天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呐!”长孙无忌心里也兴奋,说这话还难得的开了频频小玩笑。看着这满桌子的点心,都是适才他出去点的,没有一样儿不是自己平时不爱吃的。人都到了这个岁数,谁不希望儿孙孝顺,承孝膝前呐。
“父亲,今天既然来的是弘农杨家的老太太,而且照旧武昭仪的母亲。那儿子就问了,这宫中之事本不应该询问,可是儿子也想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着他一脸郑重,而且还略微有些惊骇的样子,长孙无忌突然间有一种不能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些年,自己的教导是不是有些太过严厉了?冲儿如今却是太过于谨小慎微了。’
“不必如此,你我父子之间说话放松些就好。这周遭左近也没有谁能听去,吃块儿点心,边吃边说。”说着手里拿着一块儿点心就递了已往。
长孙冲接过,但是没往嘴里放,目光盯着他。
“你是觉得皇后身世太原王氏,太原王氏又是山东士族,而我们是关陇一系。而武昭仪身世应...不,周国公武士彟贵寓,算是半个弘农杨家人。是属于我们关陇一系,想问我干嘛非得如此鼎力大举的支持皇后而不支持武昭仪,对吧?”
“正是如此!”
从桌子上拿起一块儿点心,放在嘴里嚼了两口。似乎在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过了一会儿才回覆道:“武昭仪是身世弘农杨家,可是你可能忘了,武昭仪还身世太极宫,先帝的太极宫!”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长孙无忌嘴里嚼的似乎不是点心,用的力气之大,牙齿之间摩擦的声音令人有些不适应,甚至会起鸡皮疙瘩。语气之阴森,目光之狠戾,这么多年长孙冲只在决定株连高阳公主一案时候看到过。
书房之中的烛光并不微弱,但是在这个时候长孙冲却觉得照旧有些太过于黑暗了。突然之间有点儿畏惧,畏惧面前的这个自己的父亲。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赶忙跪倒在地:“请父亲慎言,请父亲慎言。”
看着他把头磕在地上,语言都有些哆嗦,长孙无忌突然笑了。
“呵呵呵,连你都这个样子,怪不得没人敢说,也没人敢提。呵呵呵。”这个笑声是这么的讥笑,讥笑的长孙冲脸上都直冒火。
“起来吧,不怪你。为父又哪来的脸面说你,我不是也不敢说?”
“父亲...”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长孙冲仍然是不敢起身。
“起来,谁教你的,让你的腿变得这么软!啊?”长孙无忌把手中的点心啪的一下摔在地上,从胡毯上暴怒而起,厉声爆喝。吓得长孙冲一哆嗦,下意识的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他不敢说话,三十多岁的人被吓得满身哆嗦、
“呼,呼,呼”长孙无忌的胸膛起伏,闭上眼睛强行的让自己变得冷静下来,轻轻的抚着自己的胸膛。
看到他这个样子,纵使心中照旧有畏惧,长孙冲照旧赶忙上前替他顺气,扶着他坐。到了杯水,赶忙递给他。
整个屋子里除了长孙无忌的喘息声,再也没有了一丝声音,似乎天地都变得寂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啦,去那边坐着吧。今天,是为父激动了。这心里有气啊,照旧发出来好,松快多了。”
纵使长孙冲想了这么多的理由,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这朝中只要是有点身份的,恐怕就没有人不知道如今宫中的武昭仪,就是当年的武秀士。可是没人敢说,也没人敢提及。上至辅政大臣,下至微末小吏,各人似乎都选择性的忘记了这一点。纵使市井之中有传言,可是没有任何一个朝廷官员敢在果真场所提及这件事情。
除了当今的天子陛下给了一个欺骗所有人的答案以外,这件事情就顺理成章的已往了。
可是长孙无忌是谁?
他不光是如今朝堂之上的太尉,也不仅仅是先帝的辅政大臣。他同样也是当今陛下的舅舅,是先帝的大舅哥,是先皇后的兄长。别人都看不见,他也看不见吗?别人都不说,他也不能说啊!
已经到了如今的职位,如果说世间另有几件事情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不能释怀,恐怕这件事足够上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