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来已顺利完成了气息的转换。
随着一声高亢入云的清啸,支狩真望见一团烈日般灼亮的刀光往下疾坠,犹如雪崩一路滚泻,源源不停卷起四周的日光。每下落一分,刀光就强盛一分,而周遭变得昏昏悄悄,似乎所有的光线都被和光刀抽取。
刀光未至,刀势业已遥遥锁定了鹰耀。
鹰耀兀自仰头凝目,眼睛一眨不眨,与灼烈的刀光对视,全然不在意对手不停攀升的刀势。
双方的距离迅速接近。
刀光骤然加速,一下子冲至鹰耀上方,煌煌光线照得他满身发亮,刀锋未至,冷飕飕的刀气已经铺天盖地袭来。
鹰耀仍未做出任何反映,密集尖锐的刀气甫一触体,便如石沉大海,消融无影,连鹰耀的发丝都未曾切断一根。
直到现在,支狩真仍未感应到鹰耀体内的剑气反映。
“小安,这鸟人是修成了所谓的剑体吗?”谢玄啧啧道,“皮肉真厚,像穿了刀枪不入的宝衣一样。”
“他的剑体近乎大成了。”支狩真沉吟道,比起自家初具雏形的三杀种机剑胎,鹰耀的剑体完满无漏,无疑更胜一筹。
突然间,和光刀疾扑的势头一止,在空中泛起了微微的停顿,刀势也由原先的直劈变得飘摇不定,扑朔迷离,令人难以判断攻击的方位。
“妙啊!”谢玄拍腿叫好,“败在小安你的剑下之后,白凤来的刀术又有增进!”
“未必妙。”支狩真凝神细观,白凤来的变招若能引动鹰耀出剑,自然可以借势而攻,步步紧逼。若是不能,只会徒耗气力。
气流咆哮难听逆耳,一道道刀光曲折变化,反射生辉,绕着鹰耀上方来回盘旋,似乎示威挑衅,引得一干世家子连声喝彩。
鹰耀始终静立,不为眼花缭乱的刀光所动,犹如一只栖立枝头,悄候猎物的鹰隼,拥有安忍不动的惊人耐心,与先前张狂狂妄的性子判若两人。
“轰!”刀光蓦地再次加速,刀锋卷起惊涛骇浪般的气劲,挟着千百道璀璨寒芒,猛烈直斩鹰耀头顶。
支狩真心知,白凤来无法诱使鹰耀出剑,捕捉不到对方的破绽,不得不强行出刀,孤注一击。双方心理层面的对决,白凤来其实已输了一招。
一抹金色流光倏地吐出鹰耀右手掌心,俨然是一柄纤长的金色细剑,窄如手指,又薄又锐,更像是一件精致华美的玩物。
“他出剑了!”王凉米情不自禁地叫道,那抹金色流光隐约闪动,似在迎向和光刀。
支狩真和谢玄同时蹙眉,金色细剑似动实静,只是剑光吞吐营造出的错觉而已,实际上鹰耀仍未脱手。
眼看和光刀就要往下斩落,中途倏地变向,像凌空转折的鹤翼,划过一个旋转的半月弧,绕到鹰耀侧后方,一刀轻飘飘地切向他的腰肋。
这一击变化突然,犹如羚羊挂角,举重为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千百道寒芒于这一刻纷纷投入刀身,和光刀不仅未增灼烁,反而幽暗下来,变得灰扑扑一片,似乎融入了无数细微的灰尘。
“和光同尘!”场外,白阀的族长白先勇目光灼灼,禁不住站起身来。白凤来这一刀竟然突破自身极致,臻至和光刀法的大圆满,险些触摸到了炼神返虚的边缘。
金色流光一闪!
鹰耀终于动了!他坚决转身、挥剑、直直突入刀光!像一只瞅准猎物,悍然出击的雄鹰!
和光同尘施出的一刹那,白凤来模糊的身影不行制止地现出来,他的刀法虽已和光同尘,自身却未能化作光尘,融入其间。
这是他唯一的破绽。
剑光快逾闪电,循着那一点稍纵即逝的破绽直突而入,泛起出一道顷刻之间,刀光消散,白凤来一个踉跄落地,脚步虚浮。他面色苍白,并未看向鹰耀,而是徐徐扭过头,以刀拄地,望向白氏族人的偏向。
“啪嗒!”一滴血珠从他眉心滚落下来,继而,满身上下飙射出无数道血线,溅得随处都是。在众人庞杂的惊呼声中,白凤来“扑通”倒地,气绝身亡。
支狩真心头微沉,鹰耀至始至终,只出了一剑,但这一剑剑气深藏不漏,直至穿透刀光,破入白凤来眉心,才悍然发作,在体内射穿无数个血洞。
最令他忌惮的是,鹰耀任由白凤来将刀势催发极致,也不脱手,只为了期待对手释放出最强的一击。
这样的决心、信心、气势、意志,远比他的剑术更可怕。
白先勇默默走到白凤来边上,蹲下身,合上尸体兀自圆睁的双眼:“纵然你这一房曾有羽族的血脉,现在,也用你自己的鲜血洗清了。”
金色细剑倏地缩入鹰耀掌心,隐没不见。“太弱了。”鹰耀不经意地摇摇头,重新望向众人,瞳孔中闪烁着峥嵘的战意。
世家门生一阵心悸,情不自禁地避开他的目光,白凤来最后一刀险些完美无缺,仍被鹰耀一剑格杀,双方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
场上泛起了短暂的缄默沉静,过了片刻,一名东山卫氏的青年男子昂然迈步,出席应战。
众多世家子不由精神一振,纷纷呐喊助威。
“这是卫家三房的卫阶,炼气还神巅峰之境,师从十大道门之一的鬼谷。这次是因为出山历练,才途经建康。”谢玄如数家珍般地介绍道,“卫阶在道门潜修数年,相比白凤来实力更胜一筹。”
支狩真瞧见卫阶走到鹰耀数丈外就停下脚步,并不靠近,心中马上了然。有了白凤来前车之鉴,卫阶多数不会与对手近战,而是利用鬼谷擅长的奇异术法,对鹰耀展开远攻。
“哗啦啦——”卫阶也不多话,袍袖一抖,一枚枚黑白色的围棋棋子纷纷跃出,密密麻麻地围住鹰耀,瞬间连成一座幻化莫测的棋局。
鹰耀依然伫立不动,任由对手放手施为。
“转!”卫阶手掐术诀,运转清气,千百枚棋子围着鹰耀前、后、左、右穿插围绕,纷飞变化,犹如两支黑白色的军队疾行布阵。
“嘿嘿,卫阶这家伙倒是狡猾,看出鹰耀不会先行脱手,乐得布阵困敌,抢个先手自制。”谢玄轻笑一声,手肘碰了碰支狩真,“和小安你有的一拼。”
支狩真望见黑白色的迷雾腾腾升起,遮天蔽地,翻腾涌动,时不时透出金戈铁马的奔啸声,一道肃杀的狼烟直冲云霄。
棋阵俨然已成,鹰耀的身影被浓烈起伏的雾气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