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代言情

妻在上

001章 楔子 定谥

妻在上 平仄客 3451 2016-01-18 16:44:25

  (新书,求推荐票求收藏!请各人多多支持~~)

  至佑十年,慈宁宫。

  雪后初霁,化出来的冷气却比团团大雪时愈甚,宫女内侍静立在宫殿廊下,感应凛冽寒意从脚底钻进来,直达心间。

  管事姑姑云端急遽归来转头,在正殿外拂去一身冷气,才脚步轻缓地走进去。

  她有急事,欲禀告郑太后。

  “娘娘,孟大人……去了。血溅紫宸殿,面容却安宁。请娘娘宽心。”云端的声音颇为降低,语气镇定。

  她自小追随郑太后,且在宫中见惯生死,纵紫宸殿血溅情况惨烈令她心头轻颤,却没有体现出来。

  “文死谏,武死战,孟瑞图身为御史医生,名望劳绩尽有,唯缺一死而已。照拂好他的身后事,便足了。”郑太后平静地说道,不因孟瑞图之死而悲。

  孟瑞图求仁得仁,这一死,是全了他的志向,有何惋惜?

  御史台那些年轻的官员们,想必很难忘记他是因何而死、如何而死。紫宸殿那些鲜血,实乃他埋下的生机。

  这生机以国朝为土壤,以时日为雨露,总有勃发撑天的时候。

  只可惜,她看不到了。

  想及此,郑太后眼神暗了暗,脸色看着甚是苍白。

  她这两日已经不再咳了,不用再时时备着帕子来掩血,精神比之前好许多了,说话也极为流畅自然,一身轻松,似乎回到少年时。

  她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她或许,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

  云端很想说,若非皇上一意孤行坚决要对北宁兴兵,孟大人基础就不用死谏,她还想说若不是娘娘病重,皇上断不敢如此放肆妄为。但是……

  她看了看郑太后苍白的面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太医已经说过娘娘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她何苦再说这些,致令娘娘最后都不得安乐?

  然而郑太后却明白她在想什么,想了想,便说道:“对北宁兴兵之事,不必担忧。哀家死了,兴兵便再不能成了。”

  太后宾天,国有重丧。有了这个前提,皇上肯定隐讳,怎么还敢兴兵?

  想到这,郑太后竟笑了起来,对云端道:“天子必是心有不忿,怨恨哀家死也死得不是时候。哀家在世的时候,害死了他的母妃,还死死压住他,就连哀家死了,也不能令他如愿,呵呵。”

  皇上怨恨,又如何呢?就算皇上再怨恨,碍于母子名分,碍于刀功史笔,也只得生生受着忍着熬着,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说到底,她又不是皇上的生身之母,昔日那个少年帝王目光孺慕、一口一个“母后”,也只不外因为她手握着一支暗卫而已。

  母子情分?素来没有那样的工具。

  云端听到她随随便便说出个“死”字,心中有说不出的伤心,只低低回道:“是的,皇上会怨恨娘娘的。”

  简直,皇上怨恨娘娘,却没有措施搪塞娘娘。皇上所能做的,就是搪塞已死了的娘娘,就只能拿娘娘的身后名声作贱了。

  一想到黑暗听到的那件事,云端心中的悲愤便翻腾不止。娘娘还在世呢,皇上就已经急着给娘娘定谥号了!

  死后才气定谥,皇上这是巴不得娘娘早点死啊。更况且,皇上还为娘娘定了那样的恶谥!

  湣厉太后,云端怎么忍心对郑太后说出这个谥号?

  ……

  ……

  太始楼,乃京兆第一酒楼。这第一,虽然是指这酒楼是权贵们最常宴饮的地方,听说皇上白龙鱼服之时,都是在太始楼用膳。

  这会儿是巳时一刻,尚未到开门迎客的时候,太始楼内冷冷清清的,一个伙计端着茶水,敬重地送进三楼某一个房间。

  房间内,有两个年轻人,俱是衣饰华贵气度特殊。乍一看,他们还极为相似,只是其中一个年长些,而且看起来颇为病弱。

  此时,年纪较轻的人说道:“五叔,适才侄儿获得消息,道太后的谥号已经定了,是‘湣厉’。”

  这话一落,就听得年长那个嗤笑了一声,道:“祸乱方作、使民伤心曰愍,残暴无亲、愎狠无礼曰厉。看来,皇上真是恨极了郑太后,这谥号真够绝的!皇上甚是恶心啊。”

  年轻那人面无心情,只是默默想着:今上虽只有十九岁,虽自太后病重才亲政,但五叔说其恶心……似乎挺恰当的。

  年长的人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定谥乃盖棺定论,评价批驳。自古道谥法无私,意思是不管美谥照旧恶谥,都要忠于事实。一国之君如此定谥,实在可笑!”

  “五叔说的是。那么……”年轻的那人回道,似在等着什么话。

  年长的人剃了他一眼,懒懒道:“你觉得我很闲吗?还那么什么?我既知道了这个谥号,便要管一管了。你去找韩曦常吧,告诉他什么叫谥法无私。”

  年轻那人点颔首,随即便离开了太始楼。

  当日,礼部尚书韩羲常向至佑帝奏道:“皇上,太后娘娘临朝听政十载,若加‘湣厉’这个恶谥,恐引百官非议,故臣奏请:更换其中一字,改为美谥……”

  韩曦常一力主张至佑帝尽早亲政,这两年甚得恩重。他的奏言,在至佑帝心中颇有份量。

  紫宸殿内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才响起帝王清洌的声音:“准!”

  又一日,郑太后照旧知道了定谥之事。不外,却不是云端所说,而是坤宁宫中的钱皇后送来了消息。消息道:定谥之事,孩儿正在想措施周全,请母后勿忧。

  至此,郑太后才知道有定谥之事。她将坤宁宫中的消息摊开在云端面前,淡淡说道:“不要再瞒着哀家了。说吧,定谥是怎么回事?”

  云端知道这事再也瞒不住了,便将最新的进展说了出来:“娘娘,皇上令礼部官员上谥,最后为娘娘定了……定了‘厉平’二字。”

  郑太后愕然片刻,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哀家还没死呢,天子太着急了。不外,这两个字,倒是出乎哀家意料。”

  云端以为她不喜,便立刻说道:“娘娘,皇后娘娘正在努力,定会为娘娘争个美谥!”

  不意,郑太后摇摇头,道:“不必了,这样就可以了。谥法无私,‘厉平’这两个字很好,很好。一恶一美,且美谥在后。皇上到底还念着哀家曾抚育他。”

  云端听了这话,即是一阵缄默沉静。先前那个“湣厉”的谥号,她说不出口了。

  她不知道为何先前的谥号改了一个字,或许就像娘娘说的,皇上到底还念有一丝旧恩吧。

  这样,也好。

  郑太后笑了起来,这一回,是真心实意的笑:“杀戮无辜曰厉,愎狠无礼曰厉;克定祸乱曰平,治而清省曰平。云端,这个谥号,真的很好。”

  她破家灭族杀夫无子,是为厉;她诛四王平****稳朝政,当得平。这两个字,恰当地归纳综合了她的一生。

  郑太后想起了她的一生。虽则她的一生才三十年,但其中跌宕起伏之巨大,起承转合之无常,难以述说。

  三十年,时间太长了,她往回看已往的时候,就像隔了一层轻纱,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但入宫之后的事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历尽生关死劫后,她于十九岁入宫,成为开熙帝的继后。第二年,开熙帝崩,她便自称“哀家”了。

  从十九岁到二十岁,短短一年间,她灭了自己所在的郑家,杀了皇贵妃伍氏,最后……杀夫弑君,成为了大宣朝的太后。

  其后,她扶持年仅九岁的至佑帝登位,诛杀起兵谋反的四个亲王,临朝听政,直到如今。

  倏忽,也十年了。

  她这一生,没有太多可悔的,亦没有几多遗憾。血仇已报,亲孝已还,国朝已稳。

  若硬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只有一个了:恩未全报。遗憾,遗憾她临死之前,没能在老师面前叩头谢师恩。

  老师周游列国,不知如今是在北宁照旧在南景。但肯定不会在大宣,若老师在大宣,怎么都市来看她的……

  郑太后从怀中掏出一方白玉小印,交给云端,说道:“哀家去了之后,你将哀家手中那一支暗卫交给老师吧。代哀家跟老师说……算了,不用说什么了。”

  说什么呢?只要将这印交给老师,老师便明了。

  这一支暗卫,在她弑君之时损了三一,诛四王之时用了三一,搪塞南景又用了三一。到如今,就只剩下几小我私家和这方小印了。

  她到底不孝,让老师伤心了。

  说完这些话,郑太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几不行闻隧道:“云端,哀家不愿意入葬皇陵。哀家……死了也不愿意近着他。”

  他——盈王,太子,先帝。

  听着这些遗言,云端红了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所在头。她私心里,也不愿见到娘娘与先帝同葬一穴。

  先帝,太狠了啊!

  当年若不是娘娘机敏,躲过了夺命之劫,随后还进了宫,夺回了那一支暗卫。那么,宾天的人就不是先帝,而是娘娘了。

  这些,纵然已往了十年,还历历在目。

  郑太后疲惫地合上了眼。迷迷糊糊间,她似乎见到当年的盈王朝她微笑而来。

  那时候他真俊啊,但其时她太年轻了只顾着怕羞,还想不到,最俊的人会长着一颗最丑的心。

  所幸,她厥后照旧想到了,还能进宫挽回那些错误,不枉这一生。

  模糊间,她似乎见到了他临死之前的挣扎不甘,还听到他边吐血边吼道:“朕已经立你为继后,让你受万人膜拜,你竟还弑君……你……你另有什么不满足?!”

  是啊,她另有什么不满足的?其时她只是瞪大眼静默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心中戾气横生;

  现在,她心平气静,身后还得了“厉平”二字,已经……满足了。

  郑太后微微笑了起来,觉得身子突然一轻,最后只听到一阵阵隐隐约约的哭声。

  至佑十年末,郑太后宾天,年三十岁。郑太后,讳暄,谥厉平,史称厉平太后。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转动
目录
目录
设置
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