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懒得去盘算这些,令人将雷虎拖了下去,着着实实的赏了三十军棍。
既然充当了饰演恶人的角色,吕布就会一条门路走到黑,他学不来打一棒子再给颗糖的帝王手段。这些人恼怒也好不甘也罢,总有一天他们会想明白。
打那天事后,不管是晨练照旧日常课操,再也没有人迟到过一次。
河内军很快抵达了太原,作为本次征讨鲜卑的主帅,张懿颁下命令,令张仲坐镇雁门关,明威将军秦兆为先锋,郑嵩为总粮草官,出师关外。
冲骑营,也被部署在了先遣队伍之中。
消息传到冲骑营的时候,正值八月十五,民间将这天称之为月夕,因为这一天的月亮,会格外的圆。
吕布坐在营外的小土丘上,抬头仰望起头顶那一轮明灿灿的圆月,不知不觉的入了神,许多尘封的往事徐徐浮上心头,他记得许多年前的今天,月亮也是这般,醒目耀眼。
…………
“娘亲,娘亲,你快出来看啊,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门前的石梯处,小男孩手指着天空,满是兴奋。
堂屋里走出个相貌姣好的温润妇人,她将小男孩的手指轻轻压了下去,宠溺的说着:“小家伙,不行以用手指着月亮哦,会被‘割’掉耳朵的。”
小男孩‘啊’的惊叫了一声,赶忙用手捂住耳朵,似乎生怕被月亮割了去,嘴里嘟囔着:“我又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要割我耳朵?”
“因为月亮中啊,住着神灵哩。”妇人慈祥的抚摸了下小男孩的额头,脸上一片虔诚。
这时,从屋内蹦蹦跳跳的跑出来几个女孩,年岁不等,但都要长这小男孩一些,她们开心的朝小男孩喊着:“阿弟,我们摇桂花去吧!”
小男孩一脸雀跃,立马小跑到了姐姐们面前,连割耳朵的事情也已经抛诸于脑后。
“给我站住,你们又想带弟弟去哪儿厮闹!”一道蕴含怒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几个小家伙立马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的站成一排。
走过来的是其中年男人,板着张脸,满身有股些书生的文儒气。他先扫了几个女儿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又将目光放到了唯一的儿子身上,作声询问道:“我儿,明日的作业都温习过了吗?”
“父亲,孩儿不喜欢念书,我想学打仗当将军,哼哼哈嘿……”小男孩比划着肉乎乎的拳头,边打边颇有气势的呼喝起来。
谁知,男人听到这番话后勃然变色,他的语气很是不悦,像个独裁者一般,严厉的说道:“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听到了没有!”
小男孩倔强的咬着牙,不愿颔首。
“老爷,布儿既然不喜欢,那就别逼他了吧。”妇人在一旁小声的劝说起来。
男人一甩袖袍,“哼,妇人之见,你懂个什么。”
被责骂了一通,妇人也不愠恼,反而贤惠的替丈夫掸起了身上的泥尘。
女子出嫁以后,丈夫即是他们的天。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的怒气明显小了许多,他对妻子说着:“我给他取字奉先,为的就是让他能够争当第一。”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在成年之后才有表字,而他的父亲,则在他出生的那一天,就给他取好了‘奉先’这个表字。
他不喜欢这个偏执的男人,尽管要叫他父亲。
时光在父亲严厉的督促中徐徐流逝,小男孩越来越不喜欢念书,亦或是越来越讨厌他的父亲。
为了证明武力远比念书要有用得多,年仅七岁的小男孩经常单骑独马去追击山狐野鹿。
九岁时,去补红湾参见外祖父。外祖父杀羊招待,结果大人们在羊群中逮羊不得手,小男孩上去直接生擒了两只,大人们无不惊叹,外祖父更是大喜过望,亲赠好马一匹。
十一岁那年,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俊秀的少年郎。那一年,匈汉两族边民在白马寺庙举行大型庆典,他也随父前去加入。好斗成性的他,在寓目摔跤角逐时,看到摔跤手屡战屡胜全无对手,心中不平,独自突入赛场,高声喊道:“我来试试!”
摔跤胜者见是一童子,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二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经过几个回合较量,他竟将身高和体重比他超出几倍的鼎力大举士摔跤手撂翻在地,马上惊动了整个赛场。
今后,吕布这个名字,在五原地域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并引以为自豪。
厥后,吕布的武力生长,险些可以用‘妖孽’二字来形容了。
十六岁的时候,吕布同父亲发生了最为猛烈的一次争吵。他要去参军,不想在学那些狗屁的‘之乎者也’了,他要学冠军侯,封狼居胥,横扫塞北。
父亲自是禁绝,两人争吵不下,吕布离家而走。
走的时候,吕布只告诉了母亲,那个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的妇人抱着吕布的额头,泣不成声,临别一遍又一遍的嘱咐着,要好好照顾自己,冷了记得添衣。
吕布走后的两个月,鲜卑人南下,攻破了五原郡结实的防御碉堡,一路烧杀劫掠。
获得消息的吕布,敏捷回赶五原。
途中,吕布遇到了被鲜卑人追击的父亲。在独骑杀退上百的鲜卑骑兵后,他才从那个男人的口中得知,母亲死在了那场劫难之中,连出嫁的四位姐姐也没能逃脱。
悲愤的吕布将这一切都怪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是他没用,没有掩护好母亲和姐姐们。
男人也不反驳,任由儿子将怒火撒在自己头上,他默默的随着吕布找了处暂时的栖身之地。
男人第二天死了,说是怕黄氏(吕布母亲)一小我私家在地下孑立畏惧,他想下去陪陪她。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想替黄氏再见一见吕布,因为她临终之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漂泊在外的孩子。
最后,他还申饬吕布不要被恼恨困住了心智,更不要像自己,一辈子都活得这么累。
念书一生,却无人识。
可叹,亦可悲。
男人留给了吕布一屋子的古书文籍,那是他泯灭毕生的心血。
吕布一眼没看,一把大火,连同屋子,付之一炬。
现在想来,亏心尽是念书人,这句话未必全对,至少那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深爱着他的母亲。
遥远的天际中,明月里透出一张妇人的慈祥面庞,在朝着他笑。
吕布想要伸手去触摸,耳旁忽地响起了一声:“小家伙,不行以用手指着月亮,会被‘割’掉耳朵的哦。”
千军万马都未曾退缩半分的青年急遽缩回了手,捂住自己耳朵,恰如当年的孩童。
望着月中的人,他如梦呓般的低声喃喃:“母亲,你还好吗?”
月亮中的妇人只是冲着他笑。
“孩儿很好,还给您娶了个全天下最好的儿媳妇,她叫薇娘。等儿子赶走了鲜卑人,就带着她回来看您……”青年心中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叨叨叨的说个不停。
“将军,大伙儿都已经照您的付托收拾妥当。”身后传来了薛兰陈诉的声音。
吕布也不转头,‘嗯’了一声,“让他们早些歇着吧,明天寅时我们就动身前往雁门关。”
“是,将军。”薛兰抱拳应道,走的时候,他也不忘小声的提醒了句,“将军,您也早点歇息吧。”
吕布依旧坐在那里,他解下腰间镌有锦鲤的荷囊,这是严薇亲手绣的,里面装着当初拜堂结发礼时,严薇剪下的一缕秀发。
他突然站起了身子,将荷囊攥紧在手中,眺望着有溪村的偏向,目光坚定。
薇娘,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