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生
二牛举着火炬走在几个流民的左侧，另一侧是二牛的同村挚友春生。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是一起投靠黑虎寨做的山匪。
“诶。”二牛是个嘴不能闲着的主，只听他隔着几小我私家都非得和春生搭话：“大当家给的药包还真管用，刚刚咱们已往的时候，那群畜生远远就躲开了。”
“大当家发药包下来的时候，不就已经说过药包的味道可以驱逐猛兽吗？怎么你还不信大当家的话。”
“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当家的话我虽然信，就是总要亲眼见见嘛。”说话间，二牛还垂眼看了下腰带兴起来的一处，那里放着一个粗麻布做的药包，这照旧寨子里的女人们做的。“况且这药包这么小，里面能装的了几多药粉，我不信你之前就没好奇过。”
春生没好气：“难怪你泰半夜非得揽个活。”
二牛憨笑：“嘿嘿这药包是真厉害，也不知道大当家是从哪搞来的药粉。”
“我上哪知道去。”春生怼回去，这小子也就是面上看起来憨憨的，实际上比他要心狠的多。
春生，出生在春末夏初的月份。
春生的爹在春生出生后的第二天，特意煮了两个鸡蛋去了村长家。
村长是村子里为数不多读过两本书的人，也不多推辞，笑呵呵收下鸡蛋，究竟农户人家养鸡下蛋，可都舍不得自家吃：“春生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春天，一切都生机勃勃。”
“好，这个名字好。”春生的父亲喜不自禁，显然满意得很。
春生带着简朴又朴素的祝福，一路无病无灾长到了18岁。
春生还记得那天和爹一起从山上带着一身的灰尘回抵家中，堂屋的桌子上摆着一碗面，面上还卧了颗鸡蛋。
“娘这是……”春生有些不解。
“傻孩子，自己生辰都不记得了，娘特意给你煮的长寿面，快来吃，等会儿该凉了。”春生娘招呼他快过来坐下。
春生没有动，只是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其他盘子里装着的水煮野菜和菜窝窝，眼睛发酸，转头进了厨房拿了两个碗出来。
一声不吭走到桌前坐下，用筷子将面条捞了一些到两个碗中，鸡蛋也从中间夹开，一分为二。
“爹娘也吃。”春生一手一碗放到爹娘面前。
春生娘想说些什么，被春生爹打断：“孩子一片心意。”
“咱们春生也已经长成个壮小伙了。”春生爹拍拍春生的胳膊，搁以往这么大的小子早的已经结婚，晚的也是定了亲的。
可现在村外哪户人家会把女人往他们村这个火坑推，村里的女人大多也是要往外嫁的。
因着早几年有个羽士到他们村看了看，说是他们村靠着的山里有种石头可以炼丹。
从那之后，他们村的壮年男人就被官府征徭役上山采石。村子里的农活只能靠家里的女人和老人们干，日子肉眼可见变得苦巴巴。
春生爹不自觉叹气，谁都想好好过日子，可那是官府，自古民反面官斗，又哪里是他们可以斗过的。
“以后可能不需要再采石头了。”春生娘一语惊到了两人。
春生爹怕空欢喜一场，问：“哪里听来的？”
“我今天上山采野菜的时候，听两个差役说话，似乎知县收到京城的书信，让他不用再费心送石头去了。”
春生兴奋道：“那就太好了。”
春生爹照旧有些不确定，眼睛望向了家门口，不收到确切的消息，这颗心始终放不下。
轰隆一声夏雷，雨季开始了。
天空就像被人用棍子捅了个缺口出来，雨下的又大又急，一连下了三天，丝绝不见要停的意思。
春生三人站在屋檐底下，心里都惴惴不安起来，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
春生开口：“这几天监工的差役都没来，以往下雨还让人来支会一声。”
春生爹没来得及搭话，远处传来山崩声。
三人立即冒雨冲出家门去看，其他村民也都在门口张望。透过雨幕，可以模糊看到山上一大片泥土混淆着雨水气势汹汹地冲了下来。
众人尖叫着在雨中奔跑，转瞬就被冲到眼前的泥石流吞没。
春生再之后的影象，就是他被热辣辣的太阳灼烧着清醒过来。他的上半身被村口的那颗大树挂住，下半身埋在了泥石中。
春生慢慢转着极重的脑袋往村口里面看，那里已经被泥石流淹没，只有屋子的残骸在泥面上露出一角。
一声呜咽冒了出来，随后是不受控制的哭嚎。春生明白，以后在这世上他就是无根可归的人。
春生的哭声徐徐小了下去，他耳边听到了微弱的咳嗽声。寻声望去，离他一手距离的地方，小半张脸露在泥土外面。春生徒手把脸边上的泥挖开，认出了这小我私家——二牛。
这场泥石流里，一个乡村几百口人，只有他们活了下来。
两人从那以后就成了流民，四处漂泊，直到经过黑虎山时被抓了起来。
在圈养的期间，春生一直在思考用什么要领向山匪投诚，逃跑他是不敢去想的。
于是在发现有个流民偷偷溜走时，春生估摸了一个时间才向看守流民的王麻子密告了这件事。
王麻子皮笑肉不笑：“哦，那你是刚刚的发现的咯。”
春生一惊，他心里有个隐秘的想法，万一晚点密告，那个流民真的可以逃走呢。听王麻子的话中意思，明显是已经猜到了。汗水顺着额头滑下，春生想，我要死了吗？
王麻子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一刀砍了春生和二牛。而是在那个逃跑的流民被抓回来后，随手扔了把刀在春生面前：“把这个逃跑的家伙杀了，你们不仅可以接着活，还可以加入我们黑虎寨怎么样。”
求生本能驱使着春生捡起刀走到那小我私家面前，手高高举起，却迟迟不能落下，他怕了。
突然一只手抓住春生的手，鼎力大举挥了下去，鲜血喷溅在了春生的脸上。他转头看向握着他手的人，二牛露出个笑：“咱们又活下来了。”
晚风穿林而过，春生被风吹的打了个寒颤：“这风另有点冷。”
二牛：“这风大，你看天上的乌云都被吹走了。”
春生闻言抬头一看，还真是，难怪刚刚觉得眼前一亮，看远处的工具都清楚了不少。春生收回视线看向前方，错眼间竟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颗树上蹲着个黑影。
正待他想看清楚时，咻的一声，春生疼倒在地。
“春生！”二牛大叫想冲到春生旁边，紧接着又是一道破风声，二牛也捂着腿间跪倒在地。
一道人影突然泛起在二牛身后，手里的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光。
这一切被二牛劈面听见声音的春生看到，忍痛重新站起，同时作声提醒：“身后！”
可照旧晚了，刀已经落了下去。
“二牛！我杀了你！”春生怒吼，想向人影砍去，背上一重，有人跳上了他的背，手还紧紧抓住了他的头发，有什么工具狠狠插进了他的脖子。
春生仰面躺在地上，那人从他的背上跳下，在春生的旁边站定。
在逆光下，春生看出了这是个孩子的身形，喉结下方的洞咕噜噜地往外涌血。春生却露出个笑，他最后死在一个孩子手上。
奇怪的是，春生心里对杀了他的人没有发生怨恨。他只是在想，这个世道在世怎么这么难。
最终他闭上了眼，村口的那颗大树浮现在眼前。一对中年匹俦站在大树底下冲他笑：“咱们春生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