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莫要辜负
众人初见她,先是愣怔片刻,随即掀起惊涛骇浪:“羡鱼?!”
“你这丫头怎的突然现身,也不事先捎个信来!”一位妇人边说边离座,迈步向她靠近,牵着她步入厅堂。
“娘……”谭羡鱼神情尚有几分迷离。
手掌通报的暖意真切无比,渗透至四肢百骸,直至心间漾起层层温暖。
直至被搀扶着坐下,谭羡鱼仍未完全回过神。
谭川眨眨眼,面露惊惧:“糟了,小妹傻了!”
话音甫落,脑袋突遭一拳:“你才傻了呢!”
谭川捂头龇牙,对着施暴的妻子敢怒不敢言。
谭羡鱼望着眼前这群生动而温馨的亲人,终于清醒过来。
谭老太太语气夹杂忧虑:“羡鱼,莫非侯府出了什么状况?我听说侯府昨日纳了侧室,该不会……”
谭羡鱼打断她:“没事儿,娘,一切都好。”
众人见她不愿详谈,交流眼神后也未再追问。
究竟是自家出门的女儿,他们深知,谭羡鱼并非有难独吞之人,真遇难题,定会坦诚相告。
她若不说,恐怕确实无甚大事。
区纳侧,对外亦不足挂齿。
众人徐徐松弛下来。
一杯温茶饮毕,谭羡鱼言:“爹,我收养了两个儿子,如今到了学习启蒙的时候,我想送他们入族学。”
此语一出,室内马上寂静无声。
最终,是柳二夫人尖声打破了缄默沉静:“你说收养了两个儿子,什么意思?!”
言罢,她情不自禁转向跪在门边的孩子。
众人也随之望向霍沅皓。
侍郎府中,即即是女子也曾历经战场,现在气势汹涌,霍沅皓面色煞白。
“这孩子我亲自选定,别吓着他,”谭羡鱼道,“言归正传,族学之事。”
众人收回视线,谭旭神色庞大:“关于族学……羡鱼,或许你再考虑考虑?”
若是谭羡鱼亲生,不待她提,他们早已将孩子迎入学堂,但这孩子虽灵巧,却非谭羡鱼所出。
非谭羡鱼之血脉,在他们眼里即是外人。
“羡鱼,”谭老太太开口,语中含着凛冽,“是不是婆家待你不善。”
谭老太太言毕,厅内的气氛蓦地极重。
谭羡鱼无奈道:“并无此事,娘,莫妙想天开。”
“作甚妙想天开,妹子,若侯府真对你好,怎会让你过继他人之子?”温医生人发问。
同为女性,无人比她们更明了,收养子女意味着自承无力,难以延续血脉。
谭羡鱼抿唇:“我心中有数。”
言至此,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谭旭。
与女儿的眼神交汇,战功赫赫的骠骑将军唯有叹息:“而已,就让他们入学吧。”
“多谢父亲。”
话语方落,额头却被轻轻一弹。
谭旭力道虽轻,却在她白嫩皮肤上留下淡淡红印。
谭旭瞪眼望她:“臭丫头,跟家人客气什么,再说这生疏话,小心揍你!”
“臭老头,这么重干吗!”谭老太太扬手,一掌拍在谭旭后脑勺。
谭旭下意识扶住把手,才免于跌倒。
他面无心情,连怒都不敢。
谭旭的目光轻轻掠过仍旧跪地的孩子,喉咙微动,发出两声轻咳,似乎是在为接下来的话语铺垫,这才开口道:“而已,起身吧。”
霍沅皓下意识地望向谭羡鱼,等到她轻微颔首示意,刚刚徐徐站直身躯。
周围的目光再度聚焦于他,细细审视。
他的身形消瘦,衣物挂在他的身上,似乎是披在竹竿上一般,然而他的背脊却挺得笔直,透露出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意外地让人感应几分舒心。
“既已认下两名孩子,为何只带来一位?”谭逸发问道。
作为家中宗子,谭逸性情温文尔雅,连嗓音都透着柔和,看上去全然没有武将身世的粗犷之态。
然而,他的武器是极重的长槊。
百来斤的长槊在他手中如同玩具般轻松自如。
谭羡鱼抿紧了嘴唇,轻声道:“另一位是由我婆母与侯爷配合选定的。”
此言一出,众人了然于胸。
一个由她亲自挑选,另一个则是老太太与靖国侯的决定,亲近疏远,一目了然。
谭老太太嗤笑一声:“这侯府,真是有本事!”
谭旭的面色亦是一沉。
他端起茶杯,目光与谭逸交汇。
谭逸点了颔首,行动细微几不行察,显然心领神会。
昔日谭羡鱼像是中了迷魂汤,非霍容恺不嫁,甚至连青梅竹马也弃之掉臂。
家中独女,自是需万般呵护,因此主动向侯府索要了一份门生名单。
这些皆是靖国侯府历代栽培的臣属,世世代代依附于侯府,忠心耿耿,尽管如今侯府已远离朝堂,不外只要他们尚在,侯府便不能算作真正衰败。
谭家借助这些人,赢得了无数荣耀,如今不少人已位居高职。
只是侯府自身已是摇摇欲坠,那些人的力量自然显得捉襟见肘。
先前,各人看在谭羡鱼的面上,对这些人多有宽容。
现在想来,或许也是时候做出调整了。
否则,怕是侯府还以为侍郎府的千金是可以随意摆布的。
父子心中已有定计,面上却无丝毫显露,转而招呼众人共进晚餐。
席间,见谭羡鱼与那个孩子相处融洽,众人对孩子的态度也随之改观。
究竟,只要谭羡鱼兴奋,其他都是次要。
杂乱的心思被逐一收起,餐桌上重新洋溢起欢声笑语。
饭毕,谭羡鱼准备离去。
谭老太太与她的两位嫂子执意要她带上些礼物,强拉着她离开,留下霍沅皓独自面对骠骑将军与其他两位将军。
经历过战场洗礼的人,身上自有一股差异于凡人的气场。
他们的眼神锐利如刃,无形的压力让人感应窒息。
谭旭凝视孩子半晌,终是开口:“你母亲既选择了你,并倾注心血,你切莫要辜负她。”
谭家族学,有三大儒者坐镇,准入门槛之高,非比寻常。
他并不屑于对一个孩子发出赤裸的威胁,言辞间只带了几分淡淡的警诫意味。
霍沅皓蓦地跪倒在地,瘦弱的手臂如竹枝般举起,对着谭旭敬重地行了一礼,神色异常认真。
他年幼未受教育,不知该如何应答。
既然言语上无法表达,那就用行动证明。
见到这一幕,谭旭脸上的严厉稍有松弛。
趁着女眷未归,让孩子先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