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渊国皇子觐见——”尖细的嗓音响彻整个文宣殿。两侧青红衣饰的大臣纷纷侧头张望,有的小声嘀咕。
“你们说,这渊国皇子会不会一身傲骨,让我们尴尬?”
“大人说的是啊!虽说是他们主动提出的,但……这万一是他们的战略……”
“先看看他的反映……来了来了!”
一白衣男子款款而来,布条随意半扎的头发,一双清亮的丹凤眼,典雅庄重,偏却生了对狭长如烟的眉。毫无血色的嘴唇更显得眼前人弱不禁风。
他走到大殿中央,甩起衣摆跪下行礼。
“参见陛下。”
龙椅上正襟危坐的老天子板着的脸终也松懈了些:就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娃娃?看来渊国是真想与朕交好。如此……倒一ㄇ不用怕了。
老黄帝摆摆手:“平身。”
白衣男子乖顺地站起来。
老天子:“你怎不行渊国之礼?”
白衣男子:“在下奉旨前来,定是要展现出诚意。”
老天子心情愉悦:“燕渊两国交战多年,如今都有停战之意,算是给了黎民疗养生息之极了。”老天子捋了捋花白的髯毛:“既然来了,就将我大燕当成自己家,不必羁绊。赐座。”
“谢陛下。”白衣男子似是风雪中的竹,傲然挺立于群臣之外,不卑不亢。
他被部署在一众皇子旁坐着。
一旁红衣男子厌恶地踢了木椅一脚,悄悄骂道:“一个贼国的小人,还敢在朝堂上坐着——呵,让你坐!”
肉体与木头的碰撞声响彻大殿。椅子应声倒地,白衣男子也随之摔倒在地惊叫作声:“啊!”
本还气鼓鼓的红衣皇子看到地上趴着一直艰难起身却起不来的白衣男子慌了神:“本王……本王没用那么鼎力大举!”
老天子:“老二,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渊国来得贵客也容你在此放肆?来人,带二皇子回去,什么时候改了这火爆脾性什么时候出来。”他外貌上在训斥二皇子,实则脸都快笑出花了。
二皇子:“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儿臣踢那一脚,但凡习过武的都能稳住…谁知道他这么弱!”
红衣二皇子一直嚷嚷着,非但没被原谅,反而被加速拖出去了。
老天子:没想到这人不仅看起来柔弱,竟然还不会武功。
老天子:“老四,快快扶渊国皇子起来。”
一直隐匿在众皇子中的玄衣男子上前,单手抓起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提起白衣男子的后领将他提起。脚踹起凳子,把人放上去。
老天子笑吟吟地环视四周开口询问:“还不知皇子姓名。”
白衣男子撑着脑袋,瓮声瓮气道:“在下傅起元。”
老天子:“朕听闻渊国尚武,没成想竟另有像你这样的妙人。”
傅起元低着头,乌黑的发丝间掺杂的银白格外耀眼。老天子见他一直愣着不回话,脸色有些微妙:“皇子可是对朕有什么不满?”
他刚想兴师问罪,傅起元先一步直直面朝地倒下,嘴角的血液汩汩流出,与这朱红地面融为一色。唯有身上那件白纱隐隐透红。
四皇子将傅起元扶起来时便在旁站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争先恐后往鼻孔里钻,他脸色有些微妙:我那老爹不会把人玩死了吧。
他这样想着又出列躬身道:“父皇,傅皇子他吐血昏了。”
“什么?!”
龙座上的人差点弹起来,他手指哆嗦着指着地上死尸般的傅起元:“太医!”
这堂早朝最终以傅起元昏厥终结。众大臣心中各有各的想法。老天子命人将傅起元安置在怡安苑并派太医诊治。
老天子回了御书房心中仍惶遽不安,传召四皇子。
老天子:“老四啊,你是朕最优秀的孩子,太子之位也该定了。只是,你还差些劳绩,那群老顽固……你得让他们信服。”
四皇子被这天大的消息砸得猝不及防,心中欣喜若狂,忙跪下谢恩:“谢父皇!不知儿臣要如何做?”
老天子:“这渊国皇子刚来便出了这档子事……”
四皇子:“莫非……父皇担忧渊国会想方设法将他害死,然后伺机……”
老天子:“凌文啊,你也知晓,若是两国开战……肯定死伤惨重。渊国的质子死在我大燕,这可是他们开战的好由头。”
四皇子闻言惊骇道:“父皇,我大燕上天庇佑,肯定不会如此。儿臣这就……”
“不必。朕的意思是你要护他周全,千万别让他死在我大燕。”
“儿臣领命。”
燕凌文敬重地退出去:本王也要当太子了!待这质子平安无事回去……本王即是护了我大燕的安宁!到时候满朝文武…谁还敢阻挡!
老天子差异于自己四儿子的心花怒放,现在他可是思绪庞杂:傅起元若是死了,渊国就会名正言顺地进攻。现在是顺应民意停战,可这渊国三皇子一死……
他思及此心中隐隐忙乱。门外侍候的小太监难听逆耳的通报声响起:“陛下,江太医求见。”
“进来。”
老天子揉着眉心,十分不耐道:“怎么样?”
江太医按规则作揖:“回陛下,那渊国质子气血亏损,脉象紊乱,恐时日无多。”
“朕说渊国怎么这么美意,没想到是在这儿等着朕呢。”他的桌案被拍得砰砰响“去!给那位金贵的质子送药!吊着命。别管毒性多强,有口气就行!”
太医领命退下,老天子气得牙痒痒,白花花的胡子吊在嘴巴下一抖一抖:“来人!将质子送到霜笏殿静养。”
傅起元迷糊间感受有人抬动自己,再睁眼便透过朱红掉木屑的房梁破洞处望见了天上忽闪忽闪的星星。
他坐起身环视四周,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因激荡的灰尘而蓄满泪水。
灰石地板裂痕遍布,上面的脚印清晰可见。一根断了的白绫随着从破洞窗户处灌进的风摇曳。一张瘸腿的桌子上一台油灯迸溅出的油花噼啪响,小火苗不停跳动。
他觉得身上像是压了一块铁,伸手扒开被子,湿润感留存在手心。若说这被子是刚洗的,预计也很有说服力。床榻边的墙上,青灰色均匀漫衍。
傅起元:也亏得是狗燕帝,这么破的宫殿都有。霉斑都上墙了……
糜烂的气味萦绕,他静静视察:呦…还给了一碗……
他的目光定格在床边长蘑菇的小化妆桌,破裂的铜镜照着窗外摇曳的松柏。桌上白釉瓷碗与周围灰蒙蒙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里头黑乎乎的工具散发刺鼻的气味,与发霉的气息缠在一起,令人作呕。
他哑着嗓子道:“来人”
——无人应答
“有人吗?”
他穿上鞋子推开漏风的木门,吱呀声打破了深秋的夜晚的寂静。
园中松柏笔直,竹子茂密。半园绿烟半园地。
傅起元:“看来是真的不管本王了。”
他合上门轻声唤道:“影。”
“殿下。”
声音自房梁上传来。
“收拾收拾,不漏风没有灰就行。”
他付托完就开始旅行起这间小院,最终怎么选择在一方池塘前坐下。一旁红艳的野果散发迷人的清香,他不争气地吞了口口水。从早到晚没进食的肚子开始咕咕敦促。
他摘了一旁的果子,在水中洗了洗便兀自吃起来。漫天繁星照耀一汪池水。
“既来之,则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