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议事
夜,旗王府邸,议事堂中。
杨姑姑手拿紫砂茶壶,按住壶盖,倾斜手腕,将滚烫的茶水,倒入茶盏之中。
热气氤氲,李承瑾指尖敲击在桌面上,道:“涂将军,这次圣上派你前来,目的应该不是到我贵寓——观花赏景?”
“此次与明玄争斗,明玄君主弃城而逃。”涂不宁从座椅上起身,大氅在他身后飘动,曳起细微的风声,“在班师回朝的这段日子里,圣上一直命人留意楚淮央的行踪。”
听到这里,李承瑾微微挑眉,道:“那现在——可是有了消息?”
“楚淮央自太云城逃离之后,便一路北上,直指北疆,”涂不宁脚步微顿,道,“依他此番行动,不难猜出他想要落脚的地方。”
“那就是北疆胡人所建之邦——雅赤。”
“哦?”
李承瑾似是大感兴趣般挑起了眉头,看向涂不宁站立的偏向,道:“看来,圣上已经有所行动了?”
“自古以来,乌涂一直以训鹰闻名,”涂不宁道,“这御用苍鹰即是乌涂的象征。”
“陛下已用苍鹰传书与雅赤王,告诉他有关楚淮央的行迹,现在天下皆知乌涂气盛,之前那雅赤王便有投诚之意,既然陛下现在给了他时机,想那雅赤王肯定能够抓住。”
“不外月余,想那明玄帝王——便当束手就擒……”
书房内一阵寂静,李承瑾好整以暇地转动手中白玉扳指,似是漫不经心般开口道:“那日攻破太云城,想必涂不宁将军——也应在场吧。”
“那明玄亡国公主,怎样?”李承瑾突然道,“是不是貌若天仙,身娇弱柳?”
言及此处,他突然笑了一下,继续道:“也是,世上几人能比得明玄公主之姿容,涂将军倾慕于她,本就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涂老将军仙逝已久,涂将军替父从军,这么些年,也该娶妻生子了。”
“明灯挑,朱光了,霎时风起烟云缈,”李承瑾口中念着鹤兰的词句,目光却看着涂不宁的背影,道,“拢纱幂,见娇色,入夜三分,帐翻红迹,溺,溺,溺。”
“自古英雄惆怅美人关,若得涂将军喜爱,也是那淮奴福气,”李承瑾继续道,“她留在这偌大王府之中,既毫无配景,又是前朝余孽。”
“哪怕这府里没有人有意害她,这深宫大院,也会将她吃得连渣都不剩。”
“到那时,涂将军要是忏悔,可就晚了……”
李承瑾的话意有所指,其中的试探意味,浓得险些就要溢出。
涂不宁心中早就清楚知道,李承瑾是如何样狡诈之人。
别看他现在做出一副为你好的模样,但涂不宁相信,自己只要允许,明天见到的,就会是那淮奴尸首。
允许,意味着楚淮何在天子那边砝码并不重,甚至于——可以说是可有可无的。
只要不马上挑起乌涂内斗,李承瑾自然不会放着一个明面上的棋子——在自家的王府里面。
所以,涂不宁非但不能允许,还需做出一副避嫌的姿态,才气在李承瑾这边,加重楚淮安的砝码。
这样——她才有可能在世回到明玄……
思及此处,涂不宁一甩衣袖,墨色大氅飘动,带起的风声惊动烛火,他落在墙上的身影,也就陷入了一片明暗变化之中。
“王爷既是知道鹤兰的诗词,那么——便也应该知晓这钗头凤·划分分的后半阙才对。”
说到这里,涂不宁话语微微一顿,才继续道:“良时少,疏散早,泪痕滑下相思调。”
“长相忆,短旦夕,花开花谢,别春之即,惜,惜,惜。”
“有情人终不得眷属,无情人却白头到老,”涂不宁道,“一见钟情未必是真,比起这个,我更相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前朝亡国公主,终是身份高尚,纵然为奴为婢,也总是会掀起腥风血雨的。”
“这样之人,涂某——实属不配……”
……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长长的声调在大街上响起。
涂家府邸,一片昏色。
涂不宁身着大氅,足蹬乌履,踩在这青石路上。
在他的身后,一位穿着深色短衣的家仆躬身道:“将军,夜——已深了,不如奴才伺候您易服,早些歇息罢。”
涂不宁并未转头,走进书房的同时,道:“都退下罢。”
跟在涂不宁身后的家仆停下脚步,欠身行礼,恭声道:“是。”
在他拉长的声调之中,涂不宁一甩手,将身后的房门关上,插上锁,点上烛,背对着门,按下了书房墙上的一个机关。
随着细微的“咔哒”之声,一道通往地下的暗道,泛起在涂不宁的眼前。
他没有犹豫,抬腿顺着石阶,走下暗道,随后又在暗道下,不知又做了什么,那青石的机关墙便徐徐合拢,整个书房也回归了寂静,变得与之前——别无二致……
脚步声起,湿润阴暗的暗道里燃着火炬,隐隐地,照亮了正向光而行的高峻男子。
涂不宁在暗道尽头停了下来,身后大氅也随之停止摇曳。
他抬起手,摸索着暗道上的青石,随后用力按下。
链条的“咔哒”声再次响起。
一面青石的门墙徐徐开启,紧接着,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后响起,道:“谁?”
“父亲,”涂不宁恭声道,“孩儿有事求见。”
一阵咳嗽声自暗房内响起,接着,那声音颤巍道:“进。”
“父亲,”涂不宁推门而入,走进那暗房之中,道:“今日,孩儿在摄政王李承瑾府中,见到了明玄公主——楚淮安。”
涂不宁劈面,是燃起的烛火。
烛火后,坐着一位穿着玄色大袍的年父老。
他留着花白的髯毛,头上束着冠,指尖夹着白玉棋子,正面对着一盘棋沉思。
“父亲……”涂不宁再次开口,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口来,就被他称为“父亲”的年父老作声打断了。
“涂不宁,”那位年父老道,“我以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说到这的时候,年父老手指微移,将那枚白玉棋子放入棋盘。
而那棋局——恰恰好泛起三劫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