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京师,很冷。
但是朱元璋的目光,更冷。
他冷漠地看着跪伏在脚下的徐妙云,一言不发,坚贞的面庞看不出任何喜怒。
然而,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中军大帐内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压力巍峨如山岳,汹涌若湖海,极重得令人窒息。
“妙云,老四呢?”
“回禀父皇,太宗天子正在永乐朝处置惩罚政务,正统朝的京师守卫战,由儿媳全权指挥。”
徐妙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的畏惧。
“太宗……天子?”
朱元璋高坐在主位上,目光锐利如炬,盯着徐妙云:“在咱面前,你叫他太宗天子?”
“哼,老四狼子野心,是个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
“他这个天子得位不正,咱不认可。”
徐妙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直视着朱元璋威严的目光,徐徐说道:
“皇位,是我们一家从建文手里硬生生抢过来的。”
“山河,是我的丈夫和儿子,带着北境的将士,用鲜血和生命一点一点打下来的。”
“您不认可没关系。”
“只要永乐朝的文武百官认可,只要天下万民认可,只要后世子孙认可。那么朱棣,就是大明朝当之无愧的太宗天子!”
四目相对。
徐妙云寸步不退。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看不见的火花。
朱高燧跪在徐妙云的身旁,满身不受控制地哆嗦着,额头冷汗直流,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我的老天爷!
这位可是太祖高天子!
从死人堆里爬出的大明开国天子!
娘啊,您怎么敢硬刚太祖爷的?
朱元璋怒极反笑:“徐妙云,你好大的胆子!朱允炆是咱亲自选定的储君,你和朱棣竟敢果真造反?“
“真以为咱不敢杀你,不敢杀朱棣吗?”
说到最后,朱元璋眼中杀机毕现,浓郁的杀气宛若实质,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模糊间,朱高燧似乎看到了滔天血海,扑面而来。
徐妙云再度叩首,尔后径直站了起来,朗声道:
“父皇,您老人家弄错了一件事。”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更况且,我们这一家子,从来都不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您要想杀我们,恐怕得先问问儿媳手上的剑,答不允许!”
“锵!”
天子剑出鞘。
酷寒的剑光散发着凛然的寒意。
徐妙云紧紧握着天子剑,剑尖直指朱元璋。
“呵呵,好啊。”
“咱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丫头竟然有这般泼天的胆子。”
“难怪老四那么怕你。”
朱元璋斜睨了一眼徐妙云手中的天子剑,旋即调整了一下姿势,半躺在椅子上,双手插进袖子里。
他突然转怒为喜,对着帐外高声喊道:“天德啊,快来瞧瞧,你家大闺女有前程了啊,居然敢拔剑指着咱了。”
“这胆子可比你大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营帐中,紧接着,马秀英和徐达从外面走了进来。
马秀英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而徐达,则是黑着脸,一言不发走到徐妙云的面前。
“爹?您怎么来了?”
徐妙云瞳孔骤然缩紧,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爹什么爹,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徐达高高地挥起了右手。
眼瞅着这一巴掌就要落在徐妙云的脸上,马秀英连忙把徐妙云拽到自己的身后,训斥道:“天德,你发什么疯啊。”
徐达红着眼说道:“嫂子,您让开,我徐达今日就要清理门户!”
“老三啊,你快拉倒吧。要真舍得下手,刚刚那一巴掌你就扇下去了。”
朱元璋掏出玉如意,挠了挠后背,懒洋洋地说道:“快到咱身边坐着,今儿个咱们只是看客,你家大闺女才是主角。”
小心思被戳破,徐达有些抹不开脸面,欠美意思地挠了挠头,走到朱元璋的左手边。
“妙云啊,别紧张,你父皇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马秀英小声慰藉了一下徐妙云,随后坐在了朱元璋的右手边。
三人落座,渊渟岳峙。
这一幕,像极了后世的结业论文答辩现场:
三位导师:大明开国天子、洪武大帝朱元璋;大明开国第一元勋、开国六王之首、中山王徐达以及大明朝最有权势的女人、孝慈高皇后马秀英。
答辩学生:仁孝文皇后徐妙云。
论文题目:《京师守卫战》
朱元璋嘿嘿一笑,只是眼神依旧酷寒漠然:
“妙云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咱们仨就在这里看看,看看你们这一家子到底有没有能力,守住咱大明的山河。”
徐妙云心中马上明悟。
她对着朱元璋抱了抱拳,尔后徐徐转身,发号施令:
“传我命令,神机营,出动。”
……
……
黑云压城,黄沙漫天。
迷茫的军号声陪同着雄壮的战鼓声,回荡在空旷的天地间。
也先之弟孛罗,领导一万瓦剌铁骑,率先发动进攻。
一万重装铁骑,宛若一道玄色的洪流,声势赫赫地扑向明军的阵地。
人如虎,马如龙,气势如虹,杀气盈野。
喊杀声、马蹄声、战吼声交织在一起,地面震颤,令人心惊胆怯。
三大营已经清闲了太久,久到早已忘记了什么是战争,什么是战场。
许多新征入伍的士兵哪里见过这般局面,立即被吓得两股战战,瑟瑟发抖。
一些新人甚至就地尿了裤子。
“稳住!”
“身后就是京师,我们退无可退!”
“日月山河永在!”
“三千营,冲锋!”
石亨大喝一声,紧接着,战马嘶鸣,残存的三千营骑兵似乎离弦之箭一般,义无反顾朝着瓦剌铁骑冲了已往。
冷风卷动漆黑的旌旗,发出猎猎的声响。
旌旗上的“明”字鲜红如血!
骑兵对骑兵。
战马一路疾驰,不外转瞬之间,两支军队就已经狠狠地对撞在了一起。
“铛啷啷……”
“噗噗噗……”
酷寒的刀锋划过炽热的胸膛,一朵朵鲜血之花不停绽放、飞洒、坠落,局面血腥而惨烈。
“唏律律……”
一匹战马的前腿被砍断,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绝望地摔倒在地。
马背上的明军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就被瓦剌的铁骑生生踩成了肉泥。
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获得了具象化的泛起。
“杀……!”
石亨红着眼睛大吼,手中的大刀在胯下战马迅猛的冲锋下,变得势鼎力大举沉,哪怕是身穿重甲的瓦剌铁骑,挨上一刀,也是非死即残!
转眼间,十几个瓦剌骑兵被斩落马下。
看着主将如此神勇,三千营的气势瞬间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