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弥漫。
天蒙蒙亮，朱高煦走在一条泛着青苔的石板路上。
路的尽头，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四合院。
院墙虽然洁净整洁，但是和汉王府比起来，这座小院显得过于寒酸了。
门匾上写着两个大字：于宅！
铁画银钩，端凝沉雄。
朱高煦挠了挠头，脑袋瓜子嗡嗡的。
他到现在都接受不了，自己居然会把最小的闺女，嫁给于谦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
这怎么可能？
虎女焉能嫁腐儒？
那帮文官是个什么货色，朱高煦可太清楚了。
一群怂包软蛋。
我朱高煦的闺女，就算是妾室所生，那也必须得嫁给硬邦邦的纯爷们！
但——
朱高煦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泛黄的绝密卷宗。
上面清清楚楚地纪录着，自己被朱瞻基那个小狼崽子弄死之前，不仅把小女儿托付给了于谦，甚至还和于谦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高煦的CPU在爆炸的边缘疯狂运转，以他单线程的脑回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谬妄”的决定。
难道那个于谦有什么特殊之处？
“算了，不想了！”
朱高煦正了正衣冠，清了清嗓子，然后轻轻敲了三下门。
不管怎么说，于谦的老婆，那也是他的亲闺女，是他在正统朝最后的骨血。
他作为一个老丈人，来看望自家闺女。
合理！
很TM合理！
“谁啊？”
屋内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
“丫头，开门，我是你爹。”
朱高煦下意识地说。
“吱~呀~！”
一个温婉秀丽的妇人提着一把扫帚，面色警惕地打开了大门。
当她看清楚朱高煦的面容之后，手中的扫帚“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秀美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然后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朱高煦：？？？
不是，闺女！
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啊？
……
……
“于大人放心，尊夫人只是体弱气虚、惊吓太过，刚刚会晕了已往，自己并无大碍。我这里有一个安神补气的方子，转头按方抓药，服用七天即可。”
“多谢医生。”
“于大人太客气了。”
……
送别了医生之后，于谦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床上，朱月英幽幽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于谦的那一刻，苍白的唇角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对不起，老爷，让你担忧了。”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于谦紧紧抓着朱月英的手，温柔地慰藉道。
“刚刚，我似乎见鬼了。”
朱月英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恐惧之色：“那个鬼，和我的父亲，很像。”
于谦：“……”
“夫人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不是鬼呢？”
“老爷，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没说胡话，那小我私家就是你的父亲，大明朝的汉王爷。”
朱月英：o(?Д?)っ！
怎么可能！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于谦详细地把事情的前因结果都说了一遍，朱月英这才相信，门外那个身材魁梧的黑脸大汉，是她死去了二十多年的亲生父亲！
……
……
“小婿于谦，参见岳父大人。”
“女儿月英，参见父王。”
正厅内，于谦和朱月英敬重地给朱高煦奉茶，算是补上了心中的遗憾。
朱高煦端坐在太师椅上，脸上的心情很是尴尬。
论年纪，他来自永乐初年，现在才不外二十四岁，风华正茂；
而正统十四年的于谦，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自家的小女儿也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两鬓都生出了鹤发。
永乐二年的时候，朱月英还没出生呢。
“呵呵，起来吧，起来吧。”
朱高煦挠了挠头，伸进袖子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一把金豆子，有些欠美意思地说：“对不起啊，丫头，来得慌忙，没准备礼物。”
“这点儿金豆子，你收下，就算是本王给你的红包。”
朱月英并没有接过金豆子，而是本能地看了于谦一眼。
于谦眉头一皱。
朱高煦马上不乐意了：“你看他干嘛，老子是你爹，给你你就拿着。”
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塞进了朱月英的手里。
“我外孙呢？”
朱高煦四处瞅了瞅，有些疑惑地问。
一听到孩子，朱月英的眼底马上浮现一层水雾。她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轻声道：“自从两个月前，天子决定御驾亲征之后，我们就把三个孩子送回了钱塘老家。”
于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缄默沉静不语。
朱高煦脸色马上微变，看了一眼于谦，道：“你没信心守住京师？”
“岳父要听真话照旧假话？”
“虽然是真话。”
于谦苦笑道：“这些年，草原各部一直在不停地渗透、蚕食大明的领土，暗地里用美色、财富收买边军将领。”
“朝廷内部，积极防御之心日淡，消极笼络之心日强，每年都对瓦剌殷勤招待、厚礼赏赐。边军武备废弛，贪腐成风，三大营的战斗能力远远不如太宗时期。”
“这些年，关于瓦剌坐大、草原威胁的奏折，已经堆满了整整一箩筐。可京师文官为了停止武将勋贵崛起，顽强地认为边疆没有问题，纯属有心者煽动与边臣挑衅。”
“瓦剌对我们一清二楚，我们对瓦剌却一无所知。”
“土木堡的惨败，又把三大营的精锐彻底葬送。”
“想要守住京师，真的很难很难。”
“说出来不怕岳父大人笑话，在仁孝皇厥后到正统朝之前，我们伉俪都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
殉国？
听到这两个字，朱高煦眼眸微凝，认真审察了于谦一眼，笑道：“你不怕死？”
“我虽然怕死。”
于谦看了一眼朱月英，微笑着说：“可是国难当头，除我等为其死，再无其他要领。”
“好，说得好，真不愧是我朱高煦的女婿！”
朱高煦猛地一拍大腿，嗓门之大把二人都吓了一跳。
他很满意地拍了拍于谦的肩膀，道：“就冲刚刚那句话，于谦，本王认可你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