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许静坐了片刻,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什么地方可以招待客人之余,又能亲自下厨做饭?”
程进平静地驾车,一声不吭。
如果棠许要亲自下厨招待燕时予,那势须要选一个私密性强的地方。
这样的私密性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孤男寡女……照旧身份关系这样尴尬的男女……
程进觉得自己哪怕说一个字,都不合适。
且岂论这件事有可能会发生的结果他肩负不起,单是道德层面上他就过不去。
如果他真的在这中间起了作用,那他成什么了?
幸亏棠许似乎也不是真的想从他那里获得答案,没听到回应她也没反映,只是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同样没有再作声。
……
一连数日棠许都在外奔忙,因此周五来得格外快。
虽然约燕时予用饭是大事,但是棠许照旧用上午的时间跑了两家银行,还在犹豫要不要跑第三家银行时,突然收到了一通电话。
接完电话,棠许立刻直奔城南。
位于城南的江家老宅终年掩映在茂盛森绿之中,室内常年恒温恒湿,有着最舒适的体感,却一如既往地冷清。
棠许进了门,径直走上二楼,敲开其中一间房门,看见了正在居家护士照顾下吃药的江北恒。
快要半年没见,江北恒整小我私家险些瘦得脱了形,见到她时,有些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
“爸爸。”棠许心头微微一震,走上前来,“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呢?”
半年前,江北恒被查出患了脑癌,被江暮沉送到外洋治疗。
自那之后,棠许就没有见过江北恒,江暮沉则彻底接掌家业,成了江氏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前天回来的。”江北恒声音粗粝嘶哑,“刚下飞机,精神欠好,休息了两天,才通知你……”
江北恒今年才五十岁,生病前也是意气风发的江氏主席,然而短短半年时间,就酿成了这个样子。
棠许只觉得惆怅,却仍然强撑着笑了起来,“回来就好,在家里住着怎么都比外面舒服,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江北恒微笑着点了颔首,随后才又道:“你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
他还在生病,棠许其实不想一晤面就说这些事,可是她也没措施违心地叫他不要管。
她现在,一丝一毫的助力都要抓住。
“你放心,眼下我虽然已经从江氏卸任,可是老朋友还在,几多照旧能说上几句话……”江北恒说,“暮沉他糊涂,你不要跟他盘算……”
棠许一时无言。
她本就是由江北恒亲自挑选的儿媳,一直以来,江北恒对她最大的期许,就是能够让江暮沉浪子转头,两口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他和江暮沉素来父子不睦,一直以来都将希望寄托在棠许身上,然而……
棠许注定只能让他失望了。
“爸爸,我可以不盘算他漠不关心,但是事到如今,我必须要自救。”棠许低声道,“我跟他,不行能了。”
江北恒立刻就着急起来,“有我在,宋家不会有事的……你难道不相信爸爸吗?”
“爸爸……”
棠许刚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照顾江家多年的英姐就泛起在了门口,“先生,有客人来看望您,已经进门了。”
闻言江北恒就要坐直身子,棠许忙多拿了个枕头垫在他身后,这才转头出门迎客。
她刚刚走出房间,那边客人已经上了楼。
棠许登时僵了僵。
燕老爷子年逾八十,却依旧精神矍铄,目光如炬。
而他身后,那抹挺拔高挑的身影,不是燕时予是谁?
四目相视,她有片刻的凝滞,而燕时予目光一如既往,渊海般深邃,看不出其间情绪。
棠许迅速收回视线,迎上前喊了一声:“燕老太爷。”
燕老爷子目光浅浅扫过她,只微微点了颔首,虽然没见过,也不在意棠许是谁,径直带燕时予走向江北恒的房间。
棠许退至一旁,与燕时予擦身而过。
两小我私家一前一后进了门,棠许转头下了楼,去帮英姐准备茶水。
等到她端着茶水回到楼上,正听见江北恒的夸赞——
“……真是一表人才啊,叔爷,现下燕氏后继有人,您也尽可以宽心了。”
“您过奖了。”
燕时予声音一如既往,平稳疏淡。
棠许端茶进门,送到两位客人手边。
燕时予主动伸出了手。
不经意间碰到他骨节修长的手指,棠许脑海中倏地又闪过发烧那夜、酒店房间里关于那只手的回忆,心头隐隐一颤,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手。
然而下一刻,茶杯另一端,他手上传来的力气阻止了她的回缩。
燕时予伸长了手,从她手中拿过茶杯,啜饮一口。
放下茶杯,才又抬眸看她,仍旧眼波沉沉,只说:“谢谢。”
棠许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江北恒笑道:“这是我儿媳棠许,叔爷应该还没见过……是个很好的孩子。”
燕老爷子这才又审察了棠许一番,淡淡点了颔首之后,问了一句:“暮沉最近怎么样?”
棠许缄默沉静了几秒,才开口道:“应该挺好的吧。”
听到这个回覆,燕老爷子微微侧目,神情严肃,显然是并不满意这个回覆。
江北恒低叹了一声:“不肖子,不提也罢……你们见过没有?”
这话是问的燕时予。
棠许默默退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听见燕时予回覆:“不巧,还没遇见过。”
江北恒无奈一笑,“他脾气欠好,又冷又倔,改天要是遇见,你多包容一点……”
“您言重了。”
江北恒笑着点了颔首,忽地又想起什么来,喊了棠许一声,“你看,我都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你燕太爷的孙子,你该叫一声——”
“我知道。”棠许接过话头,“我们在燕氏的晚宴上见过了。”
“是吗?那就好……”江北恒点了颔首,对燕老爷子说,“现在这些小辈都不爱走动,以后怕是要连亲戚都不认得了……”
燕时予背对着棠许,坐在燕老爷子左手边,听着燕老爷子和江北恒说话,身姿沉稳,探不着一丝颠簸。
棠许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燕老爷子和江北恒都不知道,他们不仅仅是在那场晚宴上见过。
他们更不会知道,她今天晚上,还约了他一起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