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遇
栖子堂角,梵音阁。
姜婳踏入不大的偏房,檀香袅袅,似乎瞬间阻遏外界的喧嚣和骚动。
室内结构简朴。
一佛像,一蒲团,一供桌。
佛像居中,面庞慈祥,双眼微阖,嘴角浅笑,温和的神态似乎能包容世间一切苦难。
蒲团在下,虽有磨损,却是佛子与佛心灵相通的寄托。
供桌木质上乘,散发着岁月的沉香,木鱼、香炉于其上。
姜婳四下环视,未见她那好良人。
只瞧见一侍童虔诚跪坐,手里稳稳握着木鱼槌,轻轻敲响面前的木鱼,每一次敲击,都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在寂静的气氛中悠悠回荡。
寂生作为蔺不度的贴身侍童,自然认得这新入府的夫人,他并未起身,只微微垂首行礼。
“寂生见过夫人。”
他家令郎貌若清风拂月,且才情满腹,岂是寻常女子所及。
因而他忘不掉,姜婳结婚之日,脂粉厚涂,行为粗鲁,俗态尽显,可怜他们家令郎被人讥笑至今。
今日倒是未施粉黛,只着一身素雅的淡青色裙装,也无夸张的珠钗头凤,看着利落清爽。
可此等艳俗惑人之容,美则美矣,却担不起夫人头衔,毫无医生人端庄秀雅之姿,甚至比不得略显英气的二夫人。
堂堂夫人,本该仪态万千,现在竟亲自端着偌大的盆,实在有失颜面,她定是要一番苦肉计卖弄令郎。
“良人人在那边?”姜婳并未注意到对方的无礼,可纵然注意到了,也懒得盘算,究竟在这府里,她若事事较真,怕是也难活自在。
今日,蔺不度休沐。
姜婳本以为忠兰那丫头早歇了心思,没成想又催着她来刷存在感,推她独自进送来卤味。
那便让他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吧,她总得拾点利益不是。
见对方专心敲着木鱼,姜婳又柔声问了一遍。
早前便听闻蔺不度喜好佛经,看来身边的侍童也深受其染,自带几分空门中人慈悲平和之气,搭话都唯恐延长人家修行。
“夫人,令郎正于书斋作画。”寂生此番不得不回应。
右侧经室,左侧书斋。
这么满满一大盆卤味,姜婳实在手酸,放地上不敬,放供桌上大不敬。
都怪忠兰,非要什么二人独处。
“良人,打扰了,你平日里公务繁忙,今日得空休憩,妾身特意做些吃食,望良人喜欢。”
寂生眼底划过一丝戏谑。
郎君第一不许入经室,第二不许入书斋,新夫人开此口,正中下怀。
苦肉计怕是还没来得及用,便真要苦了肉。
良久,室内传来清越之音,“进。”
寂生眼底划过一抹错愕,这书斋尚且他一人可入,且唯有研磨清扫事宜方可。
新夫人难道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姜婳移步室中,便见一男子立于书案旁。
他一袭青衫,生的一副温润模样,眉梢眼尾透着柔和,似春日里初融的溪水,潺潺流淌,暖人心扉。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却也无法融化那股出尘气质,似乎一尊自仙山而来的清冷佛子。
得此良人,人生无憾。
现在,他手执画笔,姿态优雅而专注,额前几缕发丝垂落,随着他的行动轻轻晃动。
姜婳看得有几分模糊,眉眼弯成月牙状,似乎一只温顺的小猫,笑容中透着一丝谄媚,“放书案上,可好?”
她端一大盆,些许滑稽。
蔺不度颌之,画卷稍移。
姜婳在那空处放下,甩了甩手臂,酸痛感缓解些许。
她因方便做饭,时常宽袖束起,露出两截纤细白皙的胳膊,如同山间流淌的清泉,清澈、纯净,一眼便难以忘怀。
寂生心中不耻,苦肉计不成,又来美人计,令郎断案无数,定能识破。
蔺不度盯了一瞬,眼底划过一抹深意,随即轻声劝诫,“夫人,此举不妥,还望注意仪态。”
姜婳忙解下袖子,躬身致谢,“多谢良人提醒,妾身定谨记于心。”
官家夫人,各中礼仪,她确实需要恶补一番,莫说日后宫中宴席,就是家宴,这等纰漏,也会挨罚受训。
不外这声“夫人”却是出奇的悦耳,令人心醉神迷。
蔺不度垂首,又将视线投向那大盆。
用盆装吃食,倒是头一次见,内里种种混杂,一眼瞧见的,便有鸭脖、鸡爪、牛肉、莲藕等,另有些分辨不出。
颜色深得泛黑,看着并无食欲,不外闻着倒是鲜香麻辣,口中生津。
“良人尝尝,可香可美了。”正宗周黑鸭出品。
“不急。”蔺不度掷下笔墨,举止不疾不徐,“寂生,同夫人看看,我此画作得如何?”
姜婳寂生二人一同上前,一幅精美的水墨画徐徐展开。
一座古朴庄重的寺庙安然坐落于山林之间,群山层峦叠嶂,袅袅烟雾,如梦如幻,给这方宁静之地增添了几分神秘韵味。
画中线条流畅自然,似是能感受到其运笔时的一气呵成,每一处都勾勒得恰到利益。
“令郎下笔,自是神迹,墨色浓淡相宜,柔和而淡雅,让人置身于清幽的世外桃源,心灵亦随之沉静。”寂生端详一番,徐徐开口。
蔺不度并未回应,只徐徐将目光锁在姜婳蹙起的眉头。
眼底的深意如墨色在宣纸上徐徐晕开,俞渐浓烈。
“夫人有何卓识?”
姜婳轻咬下唇,神色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觉得......此画有些怪异。”
“哦?愿闻其详。”
姜婳伸手点于画作之上,“最明显的,这林间的鸟儿似是未点眼睛?”
“夫人慧眼。”
“那你是有意为之,照旧未曾来得及?”姜婳转头视之。
寂生惊奇,姜婳竟与令郎离得这般近,二人皆为淡青色衣衫,对视间,似有几分含情脉脉。
定是他眼花所致。
他悄悄挤进二人之间,佯装仔细端详。
蔺不度并未作答,只不着痕迹收回云袖,退二步。
“确实未点眼睛。”寂生懊恼自己之前竟然没瞧见,实在不应,“令郎应是时间急遽,如何谈得上怪异?”
“可另有好几处不寻常!”姜婳越想越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