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二十三外城府。

　　冬雪侵骨，寒风凛冽，后山青松竹叶上挂着白泠泠的雾凇，叽叽喳喳的鸟儿早飞南边儿去了，空落落的编织鸟巢埋在雪里，抬头看天，檐下房外白茫茫一片，就像一场宴席开场，浓郁醇厚的白汤。

　　酉时已过半，侍女端着不外用了两三筷子的佳肴鱼贯而出，景朝站在画桌边，冷淡凝视着一张画卷，那上面有个半遮红布的女子，面上倦怠，坐在临水楼阁，朦胧又忧郁，来人画工极好，笔墨浓淡相宜，只是，里面的人神情差池，潮红情欲，半敞的红袍衣襟，胸前若隐若现的粉色茱萸。

　　原来是一个登徒子的妄念。

　　“小舅子喜欢嫂嫂，哥哥偏又是个不常归家，肩不能抗的浪荡子。”

　　景朝嗤了一声，真够乱的。

　　用了饭，天色已经黑完了，廊间点了灯，惺忪的烛火照着帷帐，火红的凤凰红花针线纺织，摸上去，凹凸不平，家里人硬给的，算合心意，手上越来越没劲儿了，眼皮子懒懒耷拉着，一会儿后，悄无声息睡熟了。

　　梦里，似乎有人掀开了被子，冷风飕飕钻进来，她蜷缩成一坨，漏了只脚出来，小心谨慎摸索着被子，碰到一双冷冰冰的手，霎时醒了，周围一片黑暗，等眼睛适应了这种情况，她看到床边站了一小我私家，身型近似少年，是个男人。

　　啪一巴掌扇已往，那人没预防，一个重心不稳，咕噜噜滚了几圈落在地上，烛火重新亮起来，景朝点燃蜡烛，站在床前，火折子的光照亮了她脸庞的下半部门，像个罗刹。

　　“当狗要忠心，要听话，随处发情的话，我并不介意杀了你。”

　　哟，急了。

　　他恶劣地吐了吐舌头，从地上爬起来，有液体从唇角漫出去，地上留下一口混着血的唾沫。

　　这人下手比正经护家犬还重，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谢山月咂了一声儿，呢喃了一句，疯婆子。

　　但是只要一想到这女人，顶着道貌岸然的脸，强忍厌恶也得和自己烂在一起，死了也和自己葬一块儿，兴奋的嗜血的欲望就蓦地膨胀起来，像脑袋充了血，兴奋得跟吃了春药似的。

　　他没理景朝险恶的眼神，恬不知耻地说，“小嫂嫂，你温柔一点，否则我不喜欢你了。”

　　“那现在呢？”她笑着，脚踩在他的手上，逐渐抬高力度。

　　她就不信，这样还能装的下去。

　　谢山月脸色狰狞了会儿，脸皮舒展，轻轻的，抬手摸了摸她的脚，冰凉的触感从脚上抚过，像条吐着信子的蛇似的，景朝心中恶寒，松了脚。

　　果真是披着人皮的野狗，吐出来的话不刻意闻都能嗅到扑天的屎味儿，景朝有点犯恶心，想踹他一脚，又怕这人身体欠好，死了就没有利用价值，这么长的时间，连消遣也没有，自己好可怜。

　　“坐吧，希望你可以带来一个有用的信息。”

　　谢山月拧起眉头，抬起一杯茶盏喝下一口，说:“大祭司的炼丹炉在后山窟窿，这人奇怪的很，半天出不来。”

　　景朝不做评价，说:“明天是不是有人要来？”

　　“不足重的，”谢山月心里一咯噔，突然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你冤家？”

　　景朝嗤笑一声，端起一盏茶停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装作无意道，“她身上和你一个味儿，讨厌难闻”

　　“说得真对呀，”谢山月笑眯眯看着她，咬紧牙关说，“我一定勤洗浴。”

　　谢山月这样恭维的笑着，说着挑不出毛病的话，只是这条狗不懂藏着掖着，太假。

　　可谁会给他一巴掌喊他去死呢？

　　他在老祖宗，各个府里上下心里都是得捧着的宝石，纵然是声名在外，干着朝廷见不得光的香饽饽大令郎，都是比不上的。

　　所以，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人，害死就害死了，她像是一粒沙砾，遭人随意磋磨，烦了，厌了，用脚碾了碾了就是。

　　这人这么还不死，景朝眯起眼，静静看了他会儿。

　　突然，景朝不受控制的说，“你怎么不突然生场疾病，爽性死了？”

　　谢山月:“……”

　　这是，心声控制不住说出口了？

　　景朝这疯子，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劣质渣滓，却另有一副憋不住事儿的漏斗心理，昨夜才得消息，今日便闲不住，一早，她妆扮一番，把睡在榻上的谢月山推醒，计划进山，谢月山睡得迷迷糊糊的，睁眼看到一张纸，画着图，上面另有四个脚的狗，这画工，勉强半天才看清原来是小我私家。

　　两小我私家要讨论进山问题，谢月山想开口，想起那茬儿，昨晚上那句话杀伤力照旧太大了，谢月山委婉提醒，手脚乱舞，咱们这船早晚得翻，所以麻烦让让，赏个好觉成吗？

　　景朝摇摇头，看着睡相不雅的，远看像狗的怪人，心道，这人眼睛生得欠好，半天没看出这是他。

　　关上门，外面响起脚踩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似乎是走远了，石头上传来的响儿徐徐听不清了，或许很急，至少老家的冤家来了都不带理的。

　　谢月山睁开眼，看了看屋外云下薄薄的绯红，说:“寅时。”

　　他起身，走向门口，瞧着外面没有几小我私家的院落，突然打开门，轻车熟路翻墙出去，盟友不行，命运虽然绑一块儿了，他却也得为自己谋算谋算，搞点事儿出来，盟友那边儿，人再怎么蠢，想是保得住一条狗命。

　　不外，谢山月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故意整整小嫂嫂是可以的。

　　随手招呼了个下人过来，是个半人高的小男孩，十三四岁，今年刚卖进来的样子，很是拘谨，驼着背，小心翼翼附耳过来，在听到谢山月说完话后，脑袋震了半晌，好不容易消化完了，抬头一看，发现那人早溜没影儿了，地上连个脚印子都没有。

　　“得赶忙老家主禀报才行。”下人快快当当穿过花廊，抬脚正要往西边儿走。

　　景朝神不知鬼不觉从后面钻出来，劈向下人脖颈，不用片刻，他便身子前倾，稀里糊涂地倒在了地上。

　　把适才一切尽收眼底的景生机极反笑:“好厉害，看来得先把这个麻烦解决掉才是。”

　　不外，作为盟友，当有权知道对方的企图吧。

　　景朝暴怒的神情敛去，遁入黑暗，悄无声息地跟在谢山月背后。

　　谢山月这个浪荡子，一路没目的闲逛，从后院儿逛到厨房，半路饿了，从窗户钻进去偷了根黄瓜，嚼吧嚼吧，剩了小根儿没吃完，随手一丢扔进姨娘院儿里，转头去了后山洞窟，扭动机关，后山突然出来一条直通地底的阶梯，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谢山月拿出火折子，吹起火苗，他神情肃穆，巨大的黑影在微光照耀中像一只面露獠牙的野兽，行走在黑暗里，似乎下一秒就能将人吞噬。

　　这是哪儿？底下有什么人吗？

　　景朝站在上面，眼睁睁看着谢山月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怕谢山月发现自己，她很是警惕，没有贸然上前，吹燃火折子看了一圈，包罗顶部，突然脊背一凉，密密麻麻的虫子蝇卵一般紧紧附着在一块儿，黑黝黝一片，有几只反映迅速，爬到景朝的身上，脖子上，痒飕飕的，一摸麻麻赖赖的，骨头马上软了泰半，觉察这里果真有离奇。

　　景朝忙从里面走出来，打掉身上的虫子，狠狠碾死，地上血糊糊的，有几颗白色的工具没烂，景朝凑已往，心中胆怯，这竟然是牙齿，庆幸发现实时，否则说不定还会有毒。

　　景朝又狠狠踩了几脚说，“死工具，还挺谨慎。”

　　但是，她更好奇了，这下面究竟是什么工具？谢山月性情乖张，府邸那群人把他无底线的娇宠，早分不清是非了，究竟是什么？

　　她心里的好奇突然膨胀成一个笼子，关着一个野兽，越来越难以控制。

　　没忍住鄙夷了一句。

　　“真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