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阿如
宓华公主喜欢小男孩儿这事自此传了出去，不止在后宫。
春分有回出宫帮宋莘莘买工具，连摆摊的农妇都跟隔邻卖鹅的婶子在聊，还说哪家孩子长得悦目，以后去伺候公主也能是个好出路。
这会儿宋莘莘正倚在小亭里翻着本养花的书，身边摆冰鉴，小宫女打扇，春分把从宫外带回来的两袋子土细细埋进精致的花盆，栽上那两株快死了的野草。
“殿下，奴婢听那婶子还说呢，她家小儿子刚十二，从小体弱，养的白白嫩嫩，智慧又懂事儿。”
养不起的孩子受点苦送去朱紫身边，是寻凡人家能给孩子找到的最好的出路，宋莘莘闻言瞥了春分一眼，随口胡扯：“那我们春分姐姐怎么不直接把人带回来，平白的说，谁晓得你是真是假。”
春分栽好宋莘莘溜达时候无意间看到就非要养的野草，拍了手上湿润的泥土，故作无奈一叹息：“奴婢想带回来呢，主要人婶子不信奴婢啊，下回殿下一起去，怕就能如愿了。”
周围几个宫女太监都笑，宋莘莘实在不是什么规则很大的主子，只要概略不堕落，她也很乐意跟这群年纪都小的下人们玩闹，最近几个月，着实把他们养的面色红润胆子也大了不少。
之前那回遇见琼玉，他们还都一个个鹌鹑似的不怎么敢作声儿，守着那些刻板的规则怕堕落分毫，到了现在，已经有几个小丫头不妥值的时候会主动往外跑去跟其他交好的姐姐妹妹探询后宫那些妃子的八卦了。
索性他们都有数，宋莘莘看在眼里，也不拘着。
喜欢男孩儿这个莫名其妙的谣言现在有鼻子有眼，他们见主子不介意，也都当玩笑看，谁能知道就在当天黄昏，宋莘莘正要用晚膳，猪肚花胶都上桌了，殿外守门的小太监突然高喊贤妃娘娘到。
按理说贤妃来她这儿怎么也该提前知会一声，宋莘莘盯着猪肚嘴巴撅得老高，却照旧要和颜悦色笑盈盈起身去前厅问好：
“娘娘安好。”
贤妃这趟来是有求于人，自然不搭架子，笑着当先去扶了半侧身行礼的宋莘莘，也是个爽快人，直接就开门见山：“殿下，本宫今日来是有些小事想请您帮个忙。”
她说着，宋莘莘正计划看她要做什么，却没想到尊贵端庄爽朗的贤妃娘娘直接从身后推出来个白白皙净的男孩儿，穿着低位太监最寻常的衣裳，料子却比普通小太监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宋莘莘：“娘娘，您这是……”
贤妃只笑笑没有开口，是那小太监自个儿怯生生抬了脸，宋莘莘没想到他被帽檐遮住的五官能这样精致，漂亮得像山间精怪化了形，是切切实实看愣了，被身后的春分一拽袖子才回魂：“这是？”
“奴，阿如，见过殿下。”小太监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一双眼猫儿似的忽闪，面皮嫩的能掐出水，声音也干洁净净。
“坐下聊吧，阿如，给殿下泡杯茶。”
宋莘莘平日的茶水都是春分在伺候，在令明帝跟前当过大宫女的，泡茶手艺说不上惊艳，但绝对是最懂分寸的，总能在茶水温度最合适的时候给宋莘莘润口，不凉也不烫，不知是不是让小太监美貌迷了眼，宋莘莘并没有拒绝，顺从贤妃坐在了上首两座靠右，把另外一个左侧主位的椅子留给了贤妃。
看她这样灵巧，贤妃也满意，先并不说正事，只看着在殿中泡茶时行动洁净又养眼的小太监说：“阿如可不是寻常小奴才，他们家祖上也是书香人家，前些年落了难，年纪小就受骗着净身送到宫里来，也实打实受了一段日子的磋磨。”
“这样啊？”宋莘莘不妥真，只顺从的听贤妃说话，时不时应一声，用来维持自己娇软无害的表象。
“他们上一辈子当家的曾经给我兄长当过先生，小时候我还见过他，也是上月，才在兽园瞧见这孩子要来身边。”
“我那宫里，多好谈不上，总比叫他一个孩子在兽园整天担惊受怕做苦力强些，你说是也不是？”
几句话的功夫，阿如已经泡好了茶送上，看起来挺缄默沉静，始终低着头，却恰到利益让宋莘莘看到了他泛红的一双眼。
“娘娘心善，阿如随着您，也是好归处。”
并不主动问贤妃究竟想做什么，宋莘莘不外脑子地应声赞同，几个来回说的贤妃都口干，黑暗视察她神色，见到她没有不满和排斥，甚至在看阿如时认真有几分恻隐，脸上的笑才更真切些，略一思索，道：“本宫后半生在这宫里也就是这般了，阿如还年轻，我勉强能算他半个尊长，说句大不敬的话，在这地方，他认真是没什么活下去的意思。”
“就寻思着，宓华你总是要出宫的，往后能带着他，给上口饭，哪怕做做杂活，也比活在这四方的后宫里好些。”
宋莘莘在贤妃的注视下低了头，端茶的手顿住，只看一眼怯生生的阿如，缄默沉静良久，才开口：“娘娘说的是，可我……”
她在皇宫这些人面前，一向是灵巧娇软又怯懦的，贤妃虽然不担忧她会拒绝，只当这孩子担忧不合规则，便解释道：“宓华不必忧心，阿如当初进宫该有的规则都有，什么都明白，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左右不外日后占你宫里下人房里的半张床一碗饭，你只当帮帮我，我实在没措施了，总不能看这孩子这辈子就拘在深宫。”
这下她连称谓都换了，明白着是说，今日怎么都要把这小太监给留下，宋莘莘还等着用饭，也不把这么小我私家当回事，索性做出一副无法拒绝的模样，怯怯绞着袖口，磕磕绊绊应了下来，才送走满脸喜色的贤妃。
贤妃走后，春分招呼其他小太监带阿如去先用晚饭，和宋莘莘一道回了房间，亲自给她布菜，询问：“殿下，认真要留下那个小太监？贤妃娘娘她……”
她话未说透，也是这么长时间早看透了宋莘莘本质是怎样的，并不真的把她当做傻孩子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