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酒鬼，讨厌。”
令王朝没有男女分席的说法，随宫人接引入席，宋莘莘在右侧靠中间的位置，扶着春分规行矩步跪坐软垫上，明狰就在她身后，每桌一壶酒一份时令瓜果，上午的祭天只令明帝带着百官去了，这会儿所有人入了席上，礼官唱颂好事，百官按品级一个个献礼，宋莘莘由着春分剥开一粒葡萄给她喂一粒，时不时端空酒杯起身随着一起敬酒，装模作样抿一口，坐回去继续吃葡萄，等该献礼的献完，光葡萄已经把她的肚子填饱了。
“阿狰——”自己桌上没了吃的，宋莘莘又实在无聊，偷偷转头去看，明狰桌上的工具险些一动没动，眨巴眼睛伸手到背后，敲敲他的桌沿：“我想吃蜜瓜，阿狰。”
不用片刻，春分接来明狰递上的果盘轻手轻脚放在宋莘莘桌上，再把适才的空盘给明狰。
令明帝高坐上首，一眼就能看到底下狗狗祟祟的三小我私家，春分和明狰还好，尤其宋莘莘，满身偷感，趁着没人看她才敢往嘴里塞块瓜瓤，鼓着脸费劲巴拉地努力嚼。
坐在令明帝身边的皇后一贯慈和，顺着视线也看已往，举杯掩下唇边的笑意：“陛下，让宫人再奉些点心吧？”
从前宋莘莘长居冷宫查无此人，皇后琐事也多，想不起来另有这么个孩子，如今几日常听身边下人提起，细想也觉得有些愧疚，当年犯错的陈嫔自个儿死就死了，小女人却是无辜的，那天令明帝也提起那场大火，烧穿了房梁竟也没损失些什么，可见这些年小女人实在清苦，寻常农家也起码有些好点的布料呢，她却一点也没有。
令明帝颔首，皇后付托的点心干果随着娉娉袅袅的宫女的满身香风尽数上了桌，宋莘莘眼睛都亮了，小仓鼠似的一门心思往嘴里塞，紧随着，礼官唱报周边隶属国求见天子送上岁贡，百官贵胄起身，正努力咽着水晶荷花糕的宋莘莘赶忙让春分扶着站起，差点儿没噎着。
退后半步用周围的人替她盖住身影，接过春分偷偷递上的茶杯小心翼翼顺着嗓，明狰在身后依旧是木着一张脸不动声色给她拍背。
七八个小国使臣一股脑上来，西域那边的王子最漂亮，肤色有些深，五官也深，宋莘莘看到那王子一双绿宝石似的眼睛，有些像她曾经在上古秘境里揍过的一只攻克着火山口的猫，他看着令明帝双臂交叠在胸口行礼的时候，满眼孺慕之情，就似乎看到亲爹。
另一个小国圣女穿的金红纱衣，腰腹雪白，那么长一双腿，光脚戴金链，宋莘莘盯着人家腿险些挪不开眼，跟劈面一群男人用一模一样的行动吞口水。
其他周边小国五官衣着和大令人没什么区别，直到最后进来的一行三人，把宋莘莘的视线从圣女的大长腿上吸引了已往。
北方草原其中三个部落的使者，皆是皮袍绒边单臂外敞的妆扮，露出来的那条胳膊黑得发亮，刺着宋莘莘看不懂的图腾，满头碎辫，耳朵上还挂着硕大的铜牌。
宋莘莘跟春分小声窃窃私议：“他们……耳朵扯得不疼吗？”
“……应当是不疼的吧。”春分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外土生土长的大令人天生都比力抗拒这些部落，连带着来往的使臣也不喜欢，却深知宫女没资格随意谈论这些人上人，只悄声提醒宋莘莘：“陛下频频北征匈奴，就是指这些大人的部落。”
宋莘莘和春分都没注意到身后的明狰不动声色抬了头，盯着为首那人看了好一会儿。
说来，明狰也不是普通暗卫，早些年令明帝亲征匈奴，连退北境十七部五百里，彻底辟开后半截西北商路，带着的蒙面副迁就是明狰。
那时明狰尚年少，戴獠牙鬼面，鸣鸣金收兵后，单骑越天险，追着摩罗提怒砍三十多里，后半夜带着他的一把头发回营，挨了令明帝好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不外在那几年，鬼面将军的简直确成了大令所有兵将的白月光，梦寐以求的男人，实打实的勇猛英雄。
摩罗提没有注意到明狰，单手握拳捶胸弯腰，用蹩脚的官话奉承：“尊敬的天子陛下，草原的雄鹰，摩罗提代表草原十七部，恭祝您青山长存，雄风依旧。”
令明帝显然也想了当年明狰满身血带回营帐的那一把头发，视线下意识落在摩罗提现如今光秃秃的脑袋上，清了两次嗓才压下笑：“王子不必多礼，入座。”
几个王子都入了座，宋莘莘偷偷瞅了几眼，发现他们的酒跟自己面前的还纷歧样，是用大酒壶，盏也不是盏，而是巴掌大的铜酒樽。
“酒鬼，讨厌。”
宋莘莘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嘟囔，让她身后恰巧听到的明狰端着酒杯的行动愣了一下，下意识放下杯子，拈了块甜腻腻的豆糕塞嘴里。
她以前的宗门里有位师叔，修逍遥道，每天不是独自一人泡在酒窖里，就是拉着其时尚且年幼一门心思努力修炼的宋莘莘一起泡在酒窖，那天元婴大典，师叔是唯一替她说话顶嘴了师傅的人，厥后师叔死在了小师妹入魔的瞬间，为了阻止她堕魔，以化神中期的全部修为和一身灵体，封了即将化神的小师妹的灵台缺口。
其时的今生君宋莘，以臻炼虚，却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全师叔消散的灵魂，只能看着那一盏牌位前贡的长明灯，明明灭灭，然后彻底熄了。
师叔从前总把她从修炼的洞府拽着耳朵扯出去，下山逛集市，打二斤浑酒，坐在平民黎民堆儿里，打着酒嗝含糊不清地嘟嘟囔囔，他说：
“阿莘，修炼要张弛有度。”
“多看这滔滔乱七八糟的红尘。”
“瞅那小伙子长得多俊，师叔把他给你掳回山上做药童。”
“一天天板着个脸，什么时候才气找上道侣。”
“你看，这天边的云，多向你那个傻逼师傅，狗嘴吐不出象牙。”
“阿莘，来，别修炼了，师叔陪你喝酒。”
“小小天雷，也敢欺我师侄？！”
“阿莘，你的就是你的，我倒要看，谁敢强夺我师侄这灵根！”
厥后，宋莘脱离宗门那天，师叔御酒葫芦来送别，干糙皱巴的大手抚她柔软的长发，说：“阿莘，你才二十来岁，日子还长，赶明儿大乘了，师叔把酒葫芦送你，咱爷儿俩去捶爆你师傅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