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听说妯娌结婚前是个女强人。
可我一度觉得这是传言。
我不能相信经常见到的那个女人——穿着洗皱的睡衣、娴熟地哄着孩子的女人，是我曾经梦想成为的女强人。
小叔子三十有七，妯娌小他七岁，也算某种意义上的“老夫少妻”。
如果妯娌真的曾是女强人，可她图小叔子什么呢？图他吃喝嫖赌，照旧图他平庸普通……
看过满脸疲惫的她，让我如何想象她也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
【二】
我的第一胎是女儿。
这事惹了婆婆不兴奋，究竟她可是生了两个儿子。
每当婆婆诉苦时，我就拉过没心眼的丈夫替我蒙受烦琐。
婆婆很传统，铁了心要香火延续。
我都不敢说你老陈家的基因有啥可传承的，两个儿子，一个傻呆呆，一个贱兮兮。
傻呆呆的我不嫌，可那贱兮兮的，丢到垃圾堆都没人捡。
过了几年，我的肚子又有了消息。
婆婆大手一挥，要给她小儿子娶妻，聚聚好运，让我肚子里未成型的孩子能多个把。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妯娌。
我面前是过年才有的席面，只见一个短发女人走进包厢，陌生的面孔让我眉头一皱，直到小叔子起身揽过她。
我想我其时绝对很震惊。
并肩而立的两小我私家气质并不融洽，让人有强行配对的别扭感。
小叔子的脸上是少见的正经。
婆婆很欣慰，席上将小叔子夸得“地上再无第二人”一般，我轻捏着寡言丈夫的胳膊，全程硬着头皮听完。
婆婆的偏心显而易见，我和丈夫都心知肚明。
我只担忧这场亲事会不会害了这个女孩……厥后，她嫁了，成了我的妯娌。
【三】
婚礼上小叔子和妯娌的脸被强光照射，我看不清他们的心情，只觉得妯娌抹了口红的嘴在轻轻努动。
妯娌急遽踏进我们家门，没多久也有身了，婆婆还没来得及兴奋，小叔子就被抓走了。
因为他嫖人。
婆婆的心情像天塌了一样，但我想在场的四小我私家，只有她会在意风骚浪荡的小叔子。
是的，妯娌她，似乎很兴奋。
转眼再看，我又觉得是自己错看了。
那段时间，婆婆像是长毒针的刺猬，谁挨了都倒霉，尤其她还会主动找麻烦。
小儿子坐牢，她想让老大去资助求求情，能少坐几年，可我们哪有这本事。
妯娌辛苦地挺着大肚子，她也看不顺眼，指责她是扫把星，害了她儿子。
妯娌孤儿寡母，只能逆来顺受。
随着日子已往，婆婆越来越刻薄，连我丈夫都受不了，要把她送回老家住。
我的产期快到了，我巴不得婆婆快点走，如果我又生了闺女，真怕她一下子晕已往。
可好巧不巧，我早了几天生了，恰好和婆婆要离开的时间撞了。
被推进产房前，我还想让丈夫把婆婆送走，别惹出什么事。
丈夫也是个傻的，担忧我担忧得要吐，也管不了身边的母亲。
躺在手术床上，我歇斯底里地用力着，我悄悄立誓，无论是什么性别，我的孩子我都市护着。
最后，我生下了一个男孩。
婆婆很兴奋，一直死气沉沉的脸有了回光返照，还没等她慢慢享受有了孙子的快乐，妯娌也要生了。
她肚子里的是早产儿，我在坐月子，叫丈夫去盯着，婆婆也随着去了。
我摸着怀里女儿的睡颜，望着婴儿床里的儿子，对妯娌肚子里的孩子多了一份庞大的情绪。
果真，一通电话印证了我的担忧。
妯娌生了一个女孩。
我险些能想象出婆婆的心情，因为我曾亲眼目睹过。
我闭了闭眼，对电话那头的丈夫嘱咐道：“你好好守着她娘俩，别让你妈欺负人家，听到了吗？！”
丈夫在那头允许，我望了眼日期，婆婆这颗定时炸弹，照旧要早点送走才行。
我预想，等她走了，我就把妯娌接过来，一起坐月子。
可人算不如天算，婆婆一次出门，下楼梯踩空，摔断了脊椎，瘫痪了。
任谁看，床上瘦巴巴的老太太都命不久矣，可哪怕这种时候，她也是牙尖嘴利，把来看她的妯娌欺负得不成样子。
依她的话，妯娌有两条罪名。
一，她能让人倒霉。
小儿子嫖了那么多次，怎么娶了她之后就被抓了；她身体一直很好，怎么她说了她几句，就摔坏了。
二，她肚子不争气。
小儿子都进去了，她却不能给他留个后，陈家的香火就断在她手里了。
听到第二条，我生觉熟悉。
婆婆躺在病床上，眼睛瘦得凸出，脸上皱巴巴的，活像从鬼门关里爬上来的鬼，但我想，过不了多久，她就又要回去了。
我把妯娌拉出病房，刚想慰藉她，就看见她的眼睛里没有受伤的情绪。
慰藉的话堵在我的喉咙里。
她似乎看出我的尴尬，和我说起了之前我说让她搬到我家的事。
她拒绝了，她说她的朋友会来照顾她，我颔首同意，并说她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等我说完，妯娌定定地看着我，突然笑了。
“嫂子，你真是个好人。”
我有些汗颜，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不是纯粹的好人，只是觉得照顾妯娌，就像照顾以前那个自己。
再过了些日头，婆婆照旧熬不住走了，小叔子在牢里求情出来给婆婆送葬。
那是我时隔几年再次见到小叔子。
他握着妯娌的手，说自己会好好体现，争取早点出来照顾她娘俩。
小叔子剃去了半长发，变化很大，一双眼睛也有了光。
他似乎真的改好了。
但，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