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中，诗宴散了，众宾皆是陆陆续续离开了五凤楼。
程于归却已是醉得昏迷不醒，辰宇见了自家殿下那酒气冲天的模样，又是焦急，又是无奈。
他快步上前，一边将程于归的一只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一边扶着程于归的背：“殿下……殿下，你小心些……诶，有台阶！”
走到一台阶处，程于归都还没回过神，就只觉脚下一空，失去了重心，辰宇随着程于归也一踉跄，二人险些摔倒在地。
辰宇惊魂未定，却也顾不上自己，忙看向程于归，一脸焦急：“殿下，您没事吧？”
“无……无碍……”程于归一手捂住头，一手扶着墙，他剑眉紧蹙，似乎有些头痛，须臾，他一挥手：“我无碍，你去看看叶蓁蓁，可别把她落这儿了，否则又哭哭唧唧的，烦死人了！”说到说着，他不禁眉头又拧紧了几分。
辰宇闻言，环视四周，终于在边角的位置看到了叶蓁蓁，待看清楚叶蓁蓁状态后，辰宇脸色明显一苦：“殿下……叶女人……也喝醉了，而且……醉得不浅……”
程于归深吸了一口气，揉揉自己太阳穴，语气颇有无奈：“你……把她弄到马车上去。”
辰宇大吃一惊：“那殿下，你呢？”
程于归自顾自地往前走：“我就自己先回去了……我……”他话说得明显有些吃力：“我还没醉……”
辰宇看着程于归摇晃不定的背影，左右为难：“不是殿下……您这像是没醉的样子嘛？！况且……叶女人，她是女儿家啊……属下……属下如何将她弄回马车啊？！”
程于归背着他招招手，振振有词：“你不是我最得力的辅佐吗？此事，我便放心交予你了！”
辰宇闻言，微微愣住，也不知如何接话，心中叫苦不迭，殿下总是这样，先把他夸赞一番，再交给他一个很棘手的活，让他逃也逃脱不了。
寻了很久，辰宇才在五凤楼五中找到了几个婢女，又使了几两银子，终于把醉倒的叶蓁蓁抬到了回府的马车中。
一切完毕后，辰宇微微挑开车帘，看程于归早早便在马车中稳坐了，这才长舒一口气，转身去驾马。
由于程于送还不是很清醒，辰宇驾马时便贴心地不那么顾及速度，而是求稳。
叶蓁蓁坐在另一架马车里，迷迷糊糊间，也不知是做了个梦，照旧身处其中，总之，她看见婧姝娘娘了。
婧姝娘娘仍是一袭海棠色银霓纱裙，精致威严的面庞上多了几分怒容，在叶蓁蓁印象中，婧姝娘娘总是对她最温柔的，完全不会似今日这般严肃。
“婧姝娘娘……”叶蓁蓁瞬间醒了酒似的，她张皇行礼，期待着婧姝娘娘的责备。
等了许久，叶蓁蓁也没听到什么回应，她徐徐抬眸望婧姝娘娘，小心翼翼道：“娘娘，您……来找我做什么啊……”
“这该是你问本尊的问题吗？！为什么破了本尊的结界，你是觉得……本尊待你欠好吗？！”婧姝娘娘厉声道，丝绝不给叶蓁蓁留情面。
尖锐的声音吼得叶蓁蓁一怔，婧姝娘娘……从来不会这么对她说话的啊，看来这次，娘娘是真的生气了。
叶蓁蓁赶忙双膝着地，以头贴地，满腔委屈：“娘娘，我只是想看看人间好风物……求娘娘准我……”
“够了！”婧姝娘娘一喝：“你是本尊带大的，你就是这般酬金本尊？！”说着，一伸手，一根雪白的天山蚕丝便向叶蓁蓁的脖颈袭来，婧姝娘娘满目狰狞，恶狠狠道：“你现在，就同本尊回去！”
叶蓁蓁的脖子一下子被束缚住，而且那蚕丝越勒越紧，她快喘不外气了，只能拼命扯拽着蚕丝，艰难地央求道：“娘娘……我求求你……”
“求？！”婧姝娘娘嗤一声，似乎觉得叶蓁蓁很可笑：“本尊告诉你，求之不得！”
“啊——！”叶蓁蓁不知怎么回事，嗓子中突然就能发作声响，她下意识地尖叫了出来。
她这尖叫声把醉醺醺的程于归都叫醒了一半的意识，程于归眉头微皱，冲车外的辰宇徐徐道：“是……叶蓁蓁吗？”
辰宇也有些不解叶蓁蓁叫什么，他老实回覆：“回殿下，正是叶女人。”
“你去看看，”程于归没有措施，慢慢吐出几个字：“她又是怎么回事。”
“是，”辰宇停下马，待走到叶蓁蓁马车边，他试探性道：“叶女人……叶女人？你可有什么事？”
哪知辰宇还没回过神，叶蓁蓁就一把扯开车帘子，露出一张惊惧无比的脸，见了辰宇，她像见着救星一般，拽着辰宇的手臂，眼中噙泪：“辰……辰宇……你救救我，婧姝娘娘她……她要抓我……”
望着叶蓁蓁这副畏惧的模样，辰宇一时间不知所措，突然，他又意识到这里人多眼杂，生怕叶蓁蓁因焦急说漏了嘴，让别人知道了她鲤鱼妖的身份，便赶忙低声道：“你先别畏惧，不要作声，我去同殿下说。”
叶蓁蓁忙捂住了嘴巴，她蹙着秀眉，睁着大大的眼睛使劲颔首。
“殿下，”辰宇疾步走到程于归马车边，低语道：“叶女人受了惊，说是……畏惧那个什么婧姝娘娘要来抓她。”
程于送还夹杂着几分醉意，但独立思考的能力照旧恢复了，他一听辰宇的叙述，便已猜出几分，怕不是那小妖喝了点酒，自己臆想出来了婧姝娘娘，然后自己把给自己吓到了？！
程于归也是知道叶蓁蓁那小妖胆子小得很，想了想，便道：“那你叫她到我马车上来吧。”
辰宇只得一拱手：“是。”说罢，转身走向叶蓁蓁，尽量温和道：“叶女人，如果你畏惧，殿下说，你可以坐到他的马车里去。”
“嗯嗯。”叶蓁蓁点颔首，面色稍缓了一些，快步进了程于归的马车。
初入马车中，叶蓁蓁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但并没有多作思虑，就赶忙向程于归走近了些。
程于归瞧见了叶蓁蓁脸上那忐忑不安的神情，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叶蓁蓁就凑上前去揪住程于归的衣袖，她声音中夹杂着些许颤意，又有几分哭腔：“程……程于归，婧姝娘娘她要抓我回去，可我还没在凡间玩够的……我还不想回去……”她哼哼唧唧的：“她对我好凶啊……她以前都不会这样的……”
程于归一怔，斜睨瞟了一眼叶蓁蓁紧紧抓着他衣袖不放的手，思忖半晌，终究是没有将她挥开，他眼眸动了动，像是信口一问：“你今日，喝了几盅酒？”
叶蓁蓁脸颊泛红，像是抹了胭脂，她昂头，老老实实回覆：“三……三盅。”
程于归闻言，呆愣几秒，这几秒里，马车内静静的，只能听到车外辘辘的车轮声，气氛很微妙，像是晕染开了春日里栀子花的点点香味。
突然，只听“噗嗤”一声，程于归不禁笑了出来，打破寂静，他一伸手托住叶蓁蓁的下巴，凑近几寸，眼神中几分勾人，几分玩味，唇角又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他戏谑道：“叶蓁蓁，你这酒量……真是……哈哈……”他顿了顿，大笑起来：“小得可怜啊……”
叶蓁蓁觉得这人笑得莫名其妙，她闻到程于归说话时嘴里含着的酒味，不禁困惑地皱紧了眉头。
还没回过神，又听程于归接着扬声道：“你喝醉了，哪有什么婧姝娘娘，她是不会抓你回去的！你就放心待在人间玩吧！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长笑，程于归松开捏着叶蓁蓁下巴的手，随意靠在了马车壁上，一脸享受的模样。
叶蓁蓁眸中的惊惧不减丝毫，程于归也不管，只是接着叹了口气，面呈无奈之状：“唉，若是真要你回去的话呢……那我也没有措施，不外……”
他神秘兮兮地撇过头盯着叶蓁蓁：“我手上有几本上好的画本，便送予你，全当是来凡间走一遭带回去的土特产了……！哈哈哈哈……”说着，程于归又大笑起来，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慷慨。
“不……不行！”叶蓁蓁焦急得眼泪都一涌而出了眼眶，这凡人怎么能说出这么没心没肺的话！
她满腔委屈，又一把抱住程于归的半只手臂，声泪俱下：“你……你怎么能这样……你说过带我赏人间好风物的……你不能食言……呜呜……”
叶蓁蓁哭得梨花带雨，程于归看得一脸懵懂。
半晌，他似乎被什么工具提点到了，恢复笑靥，从叶蓁蓁手中抽回手臂，又一伸双臂，便撑到了叶蓁蓁旁边两侧的马车壁上，他贴近了些，险些要将叶蓁蓁的整个身子笼络在他的身影之下。
他的脸颊不知何时变得如此红润，他低声笑道：“你还……挺爱哭嘛……”
俨然，是一副醉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