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一百八十六次

　　原本她以为网友们所说的“抗洋”，不外是在玩梗，但现在看……他们这梗玩的似乎是真有点太过真心实意了。

　　她现在有一种极其微妙的感受，仿若接下来的十期节目里，有哪一期她不慎拿了个低位、败给了节目组请来的外籍歌手，那她就真成了什么“抗洋失败”的“罪人”。

　　这样的感受令她十分难受，这会甚至都几多有些惊骇……

　　她知道这样的心态是不合适的，但她又不知道具体该如何克服这种令她不适、也不够适合角逐的心态。

　　断网？

　　先前她就已经因为一些往事而彻底退出了抖手与大眼仔，如今她还能选择再把自己屋子里的正常网络都一一断掉吗？

　　——那显然太过天方夜谭。

　　纳兰英迷惘而茫然地咂了嘴，从前她一直以为“音乐”是一种很纯粹的工具，直到真正事涉其内了，才发现一切远不如她上学时所想的那样简朴。

　　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巨细圈子组成的圆，站在圈子里的人渴望圈子外的自由，留在圈子外的又憧憬于圈子内的鲜明。

　　其实她有时候会觉着里外里都是一样的烂。

　　但里外里又都是一样的，烂中还能瞥见一线细微的、说道不明的希望。

　　人似乎都是靠着这种希望支撑着活下去的。

　　装怂装够了的英子老师起身运动了下发麻的腿脚，一面举目望了眼窗外的天。

　　因着都市里的霓虹灯满，长空上早没了她幼年影象中的漫天星辰。

　　她抬头看着那雾蒙蒙而泛了红夜幕，老半天方像是鼓足了什么勇气一般，缓慢而又坚定地开了口——

　　“没有战略，杏贞女士。”

　　“甚至，等到开始录制下一期节目的时候，祖宗。”

　　“我希望您能不要给我开任何技术。”

　　“我想试试……凭我自己的实力打上这一场。”纳兰英的眼神澄澈而通明，“我想看看差距。”

　　——她想看看，她和真正意义上的、全球一流级别歌手之间的差距。

　　而不是华语乐坛上时刻充斥着代际规则与人情世故的“谦让”。

　　那不太像是正常的、做音乐时该有的态度。

　　“……”

　　杏贞女士听罢不受控地缄默沉静了一瞬。

　　“……你真的想好了吗？”薨了百余年的小老太太迟疑作声，顺带神情不大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旗头上垂落的流苏。

　　“听小钟讲……下期要来踢馆袭榜的那个洋人歌手相当厉害，即便我给你开满了我们现有能开的技术，也不见能有两分胜算。”

　　“倘若一个技术不开……那指定是要无半点翻身可能。”

　　“因着目前网络上公共对你的种种期盼……下场你若真是唱劈了。”听完纳兰英话的杏贞女士，这下认真随之平静下了心绪。

　　“这甚至有可能会成为你职业生涯中一道抹不去的污点。”

　　回应她的，是纳兰英不再年轻，却照样辉煌光耀的笑。

　　“我知道，但我确定。”

　　于是杏贞女士突然就不想再逼着她去改变什么想法了。

　　“唔——那好吧。”爱美的小老太太杵着下巴，长长舒出口气来，整小我私家身上不自觉多了三分放松。

　　“那老身就遂你的心意一回，但第四期你可别跟我说还要追求什么纯粹、想要看什么差距了。”

　　“总唱成那副死出，网友真的会喷死你的。”

　　——她这两天，每日花在与人对线掰扯是非上的时间就明显增长。

　　幸亏那群人近来不知道又吃错什么药了，这几日对着她的态度有着明眼见的缓和……

　　她后台能收到的、逼着她跟人对骂掀族谱的私信明显变少了，许多人的九族宁静，也多了些许保障。

　　——嗐。

　　杏贞女士晃着眼神叹息一口，随手又点开了系统页面上粉红色的图标，研究她喜欢的“古代造型”去了。

　　“我也不会次次帮着你跟别人对线。”杏贞女士淡声付托，英子老师闻言连忙乐颠颠所在了脑袋。

　　茶几边的小凳子上，钟灵毓刷着数据的手指微微一顿，页面停留在某行艳得耀眼的数字之上，她下意识低头垂下了眼睫。

　　“第一百八十六次。”

　　“什、什么？”骤然闻此言语，纳兰英诧然万般地转过了脑袋。

　　钟灵毓见状仰头冲屋内两人露出个笑脸：“没。”

　　“我说我在这扒拉的这些数据呢——”

　　“有一行数据，我今晚已经是第一百八十六次看到它了……”

　　“再看我都快给它背下来了，但要害是它还没什么卵用，所以烦得很。”钟灵毓嬉笑着与英子老师打了个哈哈，“一不小心就念叨出来了。”

　　“怎么说，英子老师，小的不慎打扰到您思考了？”

　　“没，我刚刚没在思考，只是单纯发呆。”纳兰英摇头，“不外你突然作声……确实是给我吓了一跳。”

　　“嗷！那对不住对不住，我下回会再注意些的，英子老师。”小女人笑眯眯弯了眉眼，话毕又低头摆弄起了手机。

　　纳兰英见她查工具查得投入便没曾说话。

　　待到屋内两个岁数大的的目光均移到了他处，钟灵毓方几不行察地轻轻松了下眉头。

　　——其实她手机里，基础就没有什么连续泛起了一百八十六次的数据。

　　她说的是英子老师，是英子老师的选择。

　　——这已经是英子老师在第三场角逐中，第一百八十六次选择拒绝了系统的资助，要凭自己的能力，独自对战亚当·兰伯特了。

　　在这个时空之前……另外另有一百八十五个时空的英子老师，在同样的时间差异的所在，面对着差异的系统或面板，做下这个相同的选择。

　　并说了那两句相同的话——

　　“我知道，但我确定。”

　　“我想看看差距。”

　　不管她开启几多种时空可能。

　　她总是想看看自己与国际上真正的一流歌手之间的差距。

　　有时候她觉着这简直像是曾经还未被社会磋磨了棱角的、年轻时英子老师的执念。

　　它跨过了几十载的岁月，又翻过了一百八十多条差异的时空路线——

　　每一次重复展现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