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生
“你想好了，真要回去？”
傅婉夕知道瑶光早晚会来找她，只是没想到这般快。
瑶光颔首。
她已经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前因结果，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须要。
前去见他也好，不去也罢。
总之她想明白了。
从一开始，傅上淳对她便没有真心。
既如此，留在这里又有何意义？
……
瑶光从门廊上路过，正听见院中洒扫的侍女在窃窃私语。
“你说说，咱们贵寓住的这位女人，是哪家的贵客啊，还能得公主如此照料？”
“贵客？我看不像吧，你看她穿得还没我们这些做婢女的体面。指不定是哪里来逃难的流民，在路上遇见了公主，求得公主的膏泽，才随着一起进了公主府。”
瑶光默默退后了一步，捏了捏手中的衣袖，无奈地在心中苦笑。
可难听逆耳的话照旧从那边传来。
“如此说来，她还真是好命。”
“依我看，府中那位说禁绝过几日便走了，她那样的身世，怎么能在府中久留，倒是我们，虽不在公主身前伺候，可同样在公主府服务，出去采买，任谁见了都市高看我们一眼，当今圣上又是公主嫡亲的哥哥，只要我们俩好好服务，随着公主，日后肯定不愁吃穿。”
“说起来，昨日里我去主管那领这月的银丝碳，便听得宝玉姐姐说，圣上不日后便会迎娶安家的嫡女。”
“还不止呢，昨日里听闻顺承公也有意想将自家的嫡女嫁给陛下，只是不知道如今成没成。”
“陛下乃天子，自然应当广纳后宫，只是可惜你我生在贫寒之家，否则也要入宫闯荡一番，为自己谋求一份荣华富贵。”
瑶光默不作声的转身，避开了她们，从另一门廊走回寝殿，急遽收拾了自己的肩负。
只是收拾着收拾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京城这般远，她追随公主走了许久，才到这里，从始至终，只为能看他一眼，确认他是否安好。
可如今，她见到人了，却没有上前的勇气。
人人都在她身旁，提醒着她猥贱如泥，与她所爱之人天差地别。
就算与他相认了又如何，难道要亲口听他像别人一样笑她痴心妄想吗？
纵然是在心中这样想，可她的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任由她抹去，又很快落下来。
纵然如何宽慰自己，想着只要他安好便行，可心中照旧说不上的惆怅。
长这么大，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人，将自己的心思和精气全都放在他身上，可能并不是他人所需要的，但她照旧付诸了一片真心。
只是未曾想到，在他人眼里，她的真心竟一文不值。
——
冬日尽，早春的漫雨将整个世间绘出一股昂扬的绿，天气虽有些阴冷湿润，但却是劳作的好日子。
莫婉正在院中替家中的病人煎药。
药味弥漫，小火慢炖，莫婉思绪有些入迷。
瑶光已经出谷了一个月多了，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只是要在茫茫大海中寻一个只知姓氏的男子，简直算不上什么容易事。
她独自出谷这么长的时间，还久久未归，莫婉也不由得有些担忧。过几日瑶光若还未曾回来，她便出谷寻她。
屋内又传来重复的咳嗽声，莫婉连忙将煮好的药倒入碗中，端进屋内。喂完病人药后，她收拾着屋内的狼藉。
忽闻院门外传来响动，她起身看向那处。
细雨朦胧里，走出一个青衣女子。
她神色悲悼，却因见到她，不由得强撑起笑容：“阿婉。”
莫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很久未曾见到她，此时竟有点不认识她了。
“阿瑶，快进屋，不要在外淋雨了。”
她衣衫被细雨湿了泰半，莫婉怕她染上风寒，急遽拿出自己的衣物让她换上。
瑶光换好衣服后，莫婉便拿着灌满热水的汤婆子，塞入她的怀中。
也不知道她在雨中走了多久，发丝都被雨水沾湿，脸色也有些苍白，莫婉拿出巾帕，替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发丝。
瑶光眼中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就连冲着莫婉笑时也十分牵强，身形远远比她出谷的时候还要消瘦。
莫婉撩开她的衣袖，见手臂上没什么伤痕，松了口气。
但是又很快忧心起来。
才过了不到两月，瑶光竟成这幅憔悴的样子，想来那一路上，定是吃了不少苦。
莫婉不敢多问，若是一路上顺利，她自然也不会是这幅模样，只怕是没有寻到人，才心如死灰地回到了幽谷。
她想说点什么慰藉瑶光，但又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瑶光原本低头在看自己脏兮兮的裤脚，却在此时突然抬头看向莫婉。
一双眼睛像是被水润过的曜石，黑得让人心惊。
“我见到他了。”
莫婉呼吸有些发紧，直觉告诉她瑶光接下来说的话绝非什么好事。
紧接着，便听到她轻声说，“他身份显贵，生得泼天富贵，如今想来，我与他简直是云泥之别……”
“那又如何？本就是你救了他，纵然他对你无意，那也应当将你好生照料，怎么搞成如今这幅样子？”
莫婉有些气愤，心中将傅上淳骂了好几遍。
可见瑶光如今这幅样子，她也随着难受起来。
瑶光那般喜欢他，他不行能感受不到，却照旧将她利用洁净后，转身便走，真是无情无义的狗男人。
瑶光面色怔然，目光望向远处，“往后我们便不提他了。”
她重操旧业，愈发勤奋的耕作菜园，天还未大亮，便随着莫婉上山谷，去寻那些稀有的药材。
那只原本不见踪影的狌狌，在某个平凡的午后，又将棪树上的果子投入她的篮子。
看见这幅熟悉的场景，她背影一愣，眼睛不由得热泪盈眶起来。
谷中有一条蜿蜒到底的溪水，不大，但是终年喷涌，从未枯竭，谷民们浣洗衣物皆是在此，溪水旁伫立着一颗硕大的桃花树，每至四月，桃花便簌簌而开。
瑶光与莫婉得闲时便一同相约去钓鱼，午后闷热，在桃花树下的隐蔽处悠闲仰钓，十分快哉。
她立在阴影当中，脸颊上浮出两个小酒窝，看向身旁的人。
时至今日，依旧陪她入眠的，仍然是莫婉。
人必须要有向上生长的能力，一味地留恋已往，只会落得情深不寿的下场，在漫长的人世当中郁郁寡欢。
她不再期待傅上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