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这应该是红城最冷的一个月，漫漫天是鹅毛雪，飘飘然是纷纷洒洒，掩埋一切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十月份开始，红城敞开式的下雨，直到十一月，然后就酿成了漫无目的雪，絮絮叨叨到新年。

　　二十二岁的世以歌带着刚上高一的虞柔在便利店里吃泡面，虞柔说：红城就像一个被情感伤透的女孩子，哭得很伤心。

　　世以歌用拍立得对着街口拍了一张雨景。

　　“你再不吃快点，我就走了，到时候你就陪她一起伤心吧。”

　　虞柔翘着嘴，两只大眼睛瞪着他，脸红红的像冬日里的烤红薯。

　　“不许先走！你要等我！”

　　年三十，虞柔让世以歌带她去放烟花，两人来到河滨，烟花绚烂的微光一阵一阵照亮世以歌俊朗的脸，虞柔问世以歌过完年去哪儿。

　　“和你爸他们一起去省城，工地在哪里，我们去哪里。”

　　“那你还回红城找我玩吗？”

　　世以歌客气地说以后再来，虞柔却白他一眼。

　　“我们拍张照吧。”

　　两人站在河岸边的闪亮的烟花旁，拍立得咔嗒一声，一张泛黄的照片随后泛起。

　　“这上面的是你吗？”

　　男警察拿着那张泛黄的照片对着世以歌说道，那上面是世以歌和虞柔，她不常拍照，显得有些生涩且羞涩，但是她很想和他合照，于是努力笑着。

　　世以歌从往日的影象里回过神来，看着这张照片，默不作声所在颔首。他有几多年没有看过这张照片了？他自己也不清楚。

　　酷寒的画室里，世以歌蓬头垢面，面色苍白，双目失神，整小我私家已经丧失了精气神。

　　“世先生，你最近没有好好休息吗？去做什么了？”

　　世以歌缄默沉静了一阵，然后说道：

　　“虞柔是怎么死的？”

　　两名警察相视一眼，女警官带着慰藉的口吻说道：

　　“对不起，案件目前在刑侦阶段，详细情况暂时不能告诉你。”

　　过一会儿，管家将两名警察送出画室厥后到世以歌旁边，世以歌平静地背对着他坐在藤条椅子上。

　　“先生，要用早饭吗？”

　　“青叔，帮我准备一辆车，另有一些行李，我要回一趟红城。”

　　下午时分，世以歌开着一辆LM飞快穿行在高速公路上。

　　“开这么快干什么，你不知道我最怕坐快车了吗？”

　　虞柔双手抓着副驾驶车窗上的把手诉苦道，

　　“巨细姐，这是高速公路，速度才90迈，都大学生了，还这么胆小。”

　　“我不管，你开慢点，我是去入学，不是去投胎。”

　　世以歌不自觉放低速度，驶入慢车道，转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副驾驶位，天色阴蒙，蓬头垢面的世以歌缄默沉静地继续开着车。

　　LM穿过隧道，导航里传来声音：

　　“前方距离目的地红城另有32公里。”

　　灰色的天空下起了雨，噼噼啪啪打落车窗，左右摆动的雨刮器后面是世以歌昏暗的双眼，耷拉在那浓密的灰发微卷下，像芦苇荡里死去的鲤鱼。

　　“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很悦目？”

　　世以歌摇摇头，虞柔捧着世以歌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像……锦鲤！”

　　“？”

　　“死鱼眼啦！哈哈哈！”

　　虞柔捧腹大笑，世以歌白他一眼。虞柔戏谑地看着他说道：

　　“你觉得我的眼睛像什么？”

　　世以歌抬头看着漫天星辰：

　　“星星吧。”

　　虞柔用手指撑开眼皮，瞪大了眼睛说道：

　　“里面的光有没有照亮你？”

　　世以歌失笑了一下：

　　“二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虞柔放下双手静静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平静充斥着暧昧的气息，虞柔徐徐靠过来，世以歌挪动身子想要从草地上站起来。虞柔抓住他的手哽咽着说道：

　　“我就剩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也要走吗？”

　　世以歌默不作声，虞柔低着头，他的手上传来一阵湿润，星空中掉落的露珠一滴一滴落在世以歌的手背上。

　　世以歌犹豫了一下，照旧决定轻轻坐回原位。虞柔随即扑向他，两人一起倒在草地上。世以歌睁眼是漆黑夜空里星星点点微弱的光，耳畔是虞柔努力克制却还轻微能听到的哭泣，她的身体压着他的胸膛，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她的体温。但是他的手最后照旧选择放在草地上，连一个回拥也没有给她。

　　大雨倾盆，LM停在红城一栋旧宅门口，一其中年女管家打着伞走出来给世以歌开门。

　　“先生，你怎么回来了？”

　　世以歌没有理会她，只是去后备箱拿行李，随后淋着雨走进老宅，独留下女管家看着他雨中消瘦的背影。

　　之后三四天，世以歌都将自己关在楼顶的老阁楼上，这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有早餐摊子，有擦鞋箱，有螺丝螺母及巨细工具。它们都写满了世以歌年轻时候那蛛丝尘网的生活。

　　他躺在一堆旧纸壳里凝望着天花板，灰扑扑的房梁上画着两小我私家，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一个是他，一个是她。

　　“你看，我刚刚画的，那个是你，这个是我。”

　　虞柔躺在他旁边傻傻地笑道。

　　“你怎么把你画那么小，你不是和我差不多高吗？又不是小时候了。”

　　“懂什么，这叫意象。”

　　“该不会是某些人不够高，踮着脚画着很吃力吧。”

　　虞柔鼓舞红腮说道：

　　“怎么可能！”

　　世以歌微微一笑，看着房梁上的那两个玄色油墨小人。

　　“十年后，咱俩再回老宅来看看吧。”

　　“就看这个？”

　　世以歌指着房梁上的小人。

　　“就看这个。”

　　“不看，到时候这屋子新租户来了，指定给你擦掉了。”

　　“哈？！那怎么办，咱们回来就看不着了呀。”

　　“看不着就看不着呗，屋子都是别人的了。”

　　“这是回忆呀，回忆！”

　　“人要向前看。”

　　“老骨董！不跟你说话了！”

　　虞柔双手围绕胸前，噘着嘴转身到另一边，世以歌起身偷偷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红本本在她眼前摇晃道：

　　“业主，你还要不要你的回忆了？”

　　虞柔一看那个房地产权证，欣喜地跳起来抱着世以歌说道：

　　“大叔！你真好！”

　　入夜，屋外雷声轰隆，世以歌从阁楼下来，客厅的壁炉燃烧着温暖的火，女管家做好饭菜，世以歌坐在餐桌旁一口也没有吃，只是静静看着满桌的菜，女管家紧张地站在一旁。

　　雷声轰隆，躁动的雨声如鼓点打在窗台，客厅的座钟滴滴答答断断续续。窗户的玻璃窗没有关紧，白色的窗帘不停在客厅里起舞，世以歌看到了，女管家赶忙去关上窗户。

　　她行动很忙乱，不时转头看一眼世以歌的背影。

　　轰隆隆！屋外电闪雷鸣的时候，啪嗒！她不小心碰掉了一个花瓶。

　　“先生对不起！我这就扫除。”

　　她拿来扫帚将花瓶清理洁净，世以歌极其缓慢地深吸一口气，说道：

　　“你去休息吧，明天带我去看看夫人，之后你就收拾工具离开吧。”

　　女管家突然跪在地上祈求道：

　　“先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

　　女管家话还没说完，世以歌抓起饭碗对着餐厅的座钟就猛然砸已往，只听见砰的一声，座钟上的玻璃满是裂痕，裂痕将餐厅的画面撕裂成许多块。

　　女管家被吓得瘫坐在地上，世以歌气息急促，胸口不停起伏，他死死盯着女管家说道：

　　“闭嘴！给我滚一边去。”

　　女管家连滚带爬地跑开，座钟滴答滴答，世以歌双手紧握成拳，随后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嘴角渗出微微的血液。

　　他黯然一声冷笑，站起身来，拖着腐烂的身体，走到二楼卧室，来到床边，重重坍毁在那泥泞中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