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前的日子,过得既快又慢。对学习好的同学来说,过得太快,每个知识点恨不得面面俱到;对学习欠好的同学来说,过得又太慢,临阵磨枪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然而舒白这两类都不是,按学委吴佳的话来说,她算个没心没肺的异类。
从不见她温习,也不见她着急。
“大宝儿啊,你这个眉毛是不是该剃一剃了,长得都快连一起了。”
舒白咬了一口芝麻椒盐酥饼,灵活地躲过老母亲的关爱。“nonono!”
“不行,要注意小我私家形象。我必须拿小刮刀给你刮一下,你等着我回屋找找。”
趁着邓玉兰去拿小刮刀的功夫,舒白把剩下几口椒盐酥饼一股脑全塞进了嘴里。
“哎!我小刮刀呢?”
舒白瞄一眼屋里,走之前还不忘用含糊不清的口吻“申饬”深深陶醉咸豆腐脑香气中的舒建业。
“我先走了老爹,你自求多福吧。”
舒白虽然时常囚首垢面,但对刮眉毛这件事其实并不排斥,真正排斥的,是邓玉兰女士亲自给她刮眉毛。
依稀记得那是十二岁暑假一个普通的午后,她没了半边眉毛……
由于所有教室都被提前部署成了考场,早自习取消。舒白头一次和于子夏同一时间点上学。
“嗨,早上好。”
舒白前后甩甩胳膊,左右瞟了两眼。
“早上好。”
“华仔,走了!”舒白视线又悄悄转回来。“那个,你在哪个考场考来着?”
于子夏翻过几页小册子。“一楼,最后一个考场。”
对哦,全班准考证照旧昨天自习经她手发放下去的。
舒白弓起食指蹭了蹭鼻头,考试加油四个字挂在嘴边半天说不出口。
“教室,考场什么的,能找到吗?”
“可以。”小册子又被翻过一页。
于子夏回覆地毫无情感,舒白欲言又止,拳头一握刚燃起信心,又让关门落锁声淋头浇灭。
“走吧……哎!小舒,你也没走呢?”
“阿,阿姨好。”
舒白在苦瓜脸上挤出一个笑。
“好好,小夏,你先去门口等我吧,我去车棚里推车。”
手掌心越来越多的汗。
要不要说?再不说的话,于子夏该走了。
转眼间,刘萍已经推着车子从车棚出来。
舒白咬紧后槽牙低头懊恼,这下是没时机了。
“考试加油。”
没看进去几个单词的小册子已经被拇指渗出的汗打湿,于子夏终于下定决心,迈前一步。
她努力压制住因情绪颠簸带来的语气变化,却不成想有人正因为这句话同样心跳加速。
“走吧,小夏,傻站着干吗呢?”
刘萍推车到门口不见人影,转头一看发现于子夏还站在原地。
“来了。”
舒白模糊片刻,才想起来挥手向她离别。
“你也一样!”
分班考试关系到教师资源,至关重要,究竟某种水平上这相当于直接给学生扣上了可以考优秀大学的帽子。学校领导为了显示出其重视态度,大手一挥部署了三个楼层大巨细小整整二十五个考场,而且据小道消息称,教师办公室差点被强行清理征用。
楼层越高考场越靠前,相对应上次考试结果排名也越靠前。这次分班考试依据上学期期末结果,于子夏没有结果可以参考,被教务处一笔划到了最后一个考场。
于子夏抱着水杯和笔袋,一进门就被一只纸飞机砸中脑袋。
“同学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歉仄歉仄啊……你虎逼啊林恒!”男同学转身又去找同伴。
“不是,那我怎么知道恰好有人进来。”
“……”
靠后门最后一个,于子夏找到位置坐下。
相较于楼下考场的喧嚣,楼上站在走廊里举着温习资料的更多,虽然,置身事外的也不是没有。
舒白上学期末混了个年级前一百,现在正背着书包满楼道晃悠找考场。
“借过一下,谢谢。”
过楼梯口,抓到个熟悉的身影。
“郝连老师!”
郝连抱着密封袋转头。
“连姐,还真是你啊。怎么着,还监上考了?”
“人手不够,可不得把我这个体育老师叫过来凑呗。还监数学,我高中最讨厌的就是理科!中元节,鬼学校鬼节考个鬼的试!”
“就是,还放大清早考!我脑袋里现在一团浆糊!”
作为爱徒,舒白抱膀站在旁边应声赞同。
作为师傅,郝连抱着卷子侧目发出疑问。
“你哪个考场?”
舒白扬扬下巴,指向教室前门贴着的四个大字。“第三考场啊。”
郝连举起密封袋,班级一栏用玄色铅笔写了同样四个大字:第三考场。
亲师徒,确认完毕。
距离考试另有十分钟,前脚监考老师从教室前门进,后脚后门就咋咋呼呼站小我私家。
“不跟你说了,老师来了,要考试了,回见回见。”
“手里有与考试相关的工具赶忙拿出去啊,马上就要考试了,不要让我抓到你们作弊。”
地中海的男老师站在教室前面喊了两嗓子,前门另有几个猫腰刚偷跑进来的。
男生直直往最后一个座位来,急遽瞥一眼发现有人后迟疑两秒坐在了前面的位置。
“忘了,这回不是倒数第一个。”
突然,他意识到什么,霍地扭过头。
于子夏徐徐抬起头,回以一个略带尴尬的礼貌微笑。
“我靠,怎么是你啊?”
距离考试结束另有十五分钟,最后一道大题,舒白式子结果一气呵成,然后收刀入鞘,无聊地瞟两眼讲台上坐着的郝连,接着又无聊地望向窗外,去数教学楼前甬道两旁桂花树上到底有几多只麻雀在歇脚。
早知道戴眼镜了,那一团黑乎乎的不知道是鸟巢照旧鸟。
考试结束前十分钟,睡了整场考试的方晓岗终于醒来,提笔磨磨蹭蹭往答题卡上蒙了几道选择题,随便在试卷上划拉了几个式子。
“五分钟后收卷,没有答完题的同学抓紧时间,答完题的同学仔细检查检查答题卡考生考号填涂是否正确。”
地中海老师同步做完题,把卷子盖的严严实实,双手背在身后。
五分钟后,铃声响起,最后一排同学起身收卷。
舒白收卷路上遇到点问题,有个女同学差几笔没写完,等她张皇结尾卷子才敛齐。
郝连清点了一遍卷子和答题卡的数量,完毕后直接大手一挥。“可以了,走吧走吧。”
舒白本想问问她第一次监考感受怎么样,一低头发现讲桌上摆着一张,用黑笔画有许多几何小人的草稿纸。
黑笔小人神态发型各异,着装倒是差不多。
“共35人,实到33人,两个请假,男生23人,女生11人,男生戴眼镜10人,不戴眼镜13人,女生……穿长袖共8人,男生3人,女生5人……女生长发7人,短发4人……理化,共两个半小时,大部门一个半小时内做完物理部门……”
能看出来是很闲了。
郝连收工具要走,余光瞟到大脑宕机呆靠在讲桌边的某人,莫名忍不住想收回自己的著作权。
“怎么了?画的欠好啊?”桌上的画被一把扯过。
“没有没有,我觉得您当体育老师都屈才了,应该去隔邻报名美术老师,预计隔邻都得给您当尊大佛供起来。”
“真的假的?”
郝连越听越来劲,立即把纸一折揣进了兜。
“行了,收拾书包赶忙回家用饭吧,好不容易考完数学,回家多奖励自己两个鸡腿。”
没成想舒白张口接了句。“我中午都在学校吃,不回家。”
这天真是没法聊。郝连忍住骂脏话的激动,翻了个很尺度的白眼。
收卷前一分钟,于子夏收拾好了所有的工具,敛完一整排的卷子交给监考老师后潇洒离场,方晓岗原地转悠两圈愣没寻着影。
“奇了,这人跑的比兔子还快。”
教学楼门口,于子夏正背着书包守株待白。
人群由最初的拥挤变得稀疏,却依旧不见舒白。
于子夏心急如焚地盯着腕表,秒针每走一圈,她就向人群中望一眼。终于,五分钟已往,她小跑着离开。
险些是同时,舒白双手插兜和叶梦华俩人有说有笑从教学楼里出来。
“你说吃完饭去哪儿待着啊?教室也回不去,回大院吗?”
其时图嘴快,舒白事后一想,今天中午还真是不在学校,回不回家真欠好说。
“太远了,一来一回浪费时间。哎,我记得小吃街那边新开一家冰沙店,咱俩中午在校外吃,吃完直接去那儿待着吧,正好还能蹭蹭风扇。”
“好主意,那我一会儿吃门口那家三宝馄饨,感受很久不吃了。多加点辣椒醋,绝对得香炸了!”
舒白期待地搓搓手,口水差点顺着嘴角流下来。
“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
继上次放学找不着于子夏之后,刘萍每次都提前半个小时倚车在校门口等着,生怕哪天不留意真发生什么事情。
“妈。”
“嗯,怎么出来这么晚。”
“收卷时候有道题没答完,浪费了点时间。”
于子夏紧紧右手紧紧攥着书包带,轻轻坐上自行车后座。
“那最后答完了吗?”
“答完了,监考老师人很好,等了我一会儿。”
“坐稳了吗?”
“嗯。”
“上午在家蒸了锅花卷,昨天炖的茄子豆角还剩点。这天头热,咱俩买点凉皮回去搪塞一口得了。”
“好。”
路过的风吹起额边碎发,于子夏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声,转头看向学校大门的偏向。
接下来的几科,她没有再等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