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近邻

　　弘德胡同5号。

　　两人站在门口，梗着脖子看了门牌许久。最后两目相对，脸上两坨茫然。

　　“没错啊？”

　　“对呀。”

　　“走。”

　　“走。”

　　舒白和叶梦华重新走进大院，于子夏拿着葫芦水舀依旧站在原地。

　　“哈喽？”

　　舒白犹豫片刻，试探性地打了声招呼。背后推手则退隐山林，缩在她身后支棱起耳朵。

　　“哈喽。”

　　叶梦华转了转眼珠，这绝对是她目前听于子夏说过最热情的话。

　　“阿姨好！”

　　被身边人一个巴掌强按弯腰问好，叶梦华毫无预防，差点被拍到地里抠不出来。

　　怪了，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

　　“好好，好，你们是？”

　　刘萍受宠若惊，水井也顾不上压了，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啊，同学，我们是她同学，一个班的。”

　　“一中的。”于子夏加了一句。

　　“一中的呀，你们也住这个院子？”

　　提到一中，刘萍眼睛一亮。

　　“啊对对对，我们俩都住这里。”

　　“那真是巧……小夏刚去一中，有什么不懂的还麻烦你们多带带她。住在一个院子里也方便，平时可以多请教请教学习上的问题……”

　　“妈！水要漏完了！”

　　见刘萍要开始招人烦的长篇大论，于子夏实时出言制止。

　　刘萍又忙活起来，边上两人也识趣，简朴道个体勾肩搭背地走了。

　　“怎么还装上了？大姐？”

　　“怎么个事儿？老妹儿？”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于子夏长舒了一口气，尔后恢复平常一样，应和着刘萍的唠叨。

　　“你平时不要老是一小我私家闷着，多和同学走走，交交朋友，有不会的题不想麻烦老师，可以去就近问问学习好的同学嘛……”

　　“嗯，知道了。”

　　晚上，舒白枕着胳膊躺在床上，这两天发生的事像放影戏一样在眼前过了一遍。

　　窗台上的急遽一瞥，突然被填满的空位，再到她真真站在自家院子里。一切的一切，从天而降。

　　像梦，却比梦真实。

　　十分稀有的，舒白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当于子夏背着书包，站在门口背单词小册子的时候，舒白才切切实实确认一点：那天她没有看错，真的有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突入了她的生活，方方面面。

　　而这小我私家，现在正在她面前。

　　“今天星期五～明天星期六～后天星期七～”

　　对比叶梦华的独自开朗，舒白有气无力的打着哈欠，骑着她老妈换代下来的凤凰牌自行车在笔直的路上歪歪扭扭艰难前行。

　　说真的，叶梦华真怕她一个闭眼再睁眼撞绿化带树上去。

　　“昨晚没睡好啊？”

　　“嗯，研究一道物理大题来着。”

　　“什么题啊，把你难住了？”

　　“我随便在莫愁办公室抄的，不知道哪儿来的题。”

　　为了不被发现，舒白努力绷着脸。她这信口开河，扯谎的能力才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如果非要说，简陋算天赋吧。

　　-

　　从后门走进教室，舒白抬眼用余光瞟了一眼。

　　于子夏安平静静坐在座位上做题，与周围吵喧华闹收作业抄作业的一批人形成强烈对比。

　　下一秒于子夏起身给叶梦华让座，舒白又把视线收了回来。

　　“小白，化学卷子借我瞅两眼呗。”

　　“给。”

　　卷子被平铺在桌上，趁着叶梦华翻面的间隙，于子夏偷偷摸摸看了一眼。

　　“第二十二题为什么选B？”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砸得舒白头冒金星，措不及防。

　　“啊？”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为什么是B？不是A？”

　　看着于子夏眼中满满的执着，舒白眨了眨眼，向叶梦华要回化学卷子，竖着摆成两小我私家都方便看的样子。

　　“制印刷电路时常用氯化铁溶液……”闷声通读一遍题目之后，舒白多添了份认真。

　　“这道题，用的是氧化还原反映基本纪律，要比力铁离子和铜离子的还原性氧化性巨细……你会选A选项，应该是只注意到了题目中显性条件，忽略了三价铁氧化性大于二价铜这个隐性条件。思维定式了，自然而然地一直认为铜离子会比铁离子先氧化，或者铁离子基础不会氧化。”

　　听罢，于子夏咬着下嘴唇点了颔首。

　　眼前人理科好不是没有原理，条理清晰，直击要害，她心悦诚服。

　　“谢谢你。舒，舒白同学。”

　　“不客气，于同学。”

　　学术探讨草草结尾，舒白别扭一早上的心情却终于拨云见日。

　　“怎么乐得跟个二逼似的？”

　　“啊？有吗？”

　　叶梦华从她胳膊下抽出没对完的化学卷子，尔后回以一个十分肯定的微笑颔首。

　　舒白上手摸了摸。这嘴角，属实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去的。

　　“一会儿晨读宏哥要随礼抽查《六国论》背诵呢，看你还笑不笑得出。”

　　某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傻了吧？赶忙背吧！”

　　舒白掏出必修四课本，快速翻到《六国论》，挪到外侧，然后有气无力往桌上一趴。

　　“语文，寡人一生之敌也。”

　　一中的早自习并不强制，教室五点半专人准时开门，学生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舒白和叶梦华一个睡不醒一个起床气，都是起不来的主。

　　以前各人都差不多，早自习除了几个发愤图强的很少有人来。但高三学期伊始，每天早上六点来上早自习的人比弘德胡同口林家包子铺门前排队的人还多。

　　尽管如此，俩人照旧雷打不动的七点整踩点进教室，每次姗姗来迟。

　　于子夏新转来并不懂这些，时间部署依旧凭据以前的学校在走。幸而第一天早上来没有吃闭门羹，今后便一直提前半个小时到教室自习。

　　连续两天早上，这个从前空空的位置都坐着人。

　　背着背着书，舒白开始走神。低下头随机抓了根笔，巴适地一边走神一边转笔，全然不知危险来临。

　　直到一个食指敲在书上。

　　“《六国论》，重新开始背。”

　　舒白瞬间汗颜。

　　这该……如此意味深长的开头，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一个字。

　　“六国破灭，非兵倒霉。”

　　崔宏实在不忍，开口提醒了一句。

　　“哦哦对，六国破灭，非兵倒霉，战不善，弊在赂秦……”

　　虽然磕磕巴巴，但总归算是一齐顺了下来。崔宏纵是眉头皱了全程，临了照旧放了下来。

　　“我知道你理科类的结果很优秀，但咱们一二班都是理科班，理科都差不到哪里，你没地儿追人家去。这个时候就得在语文英语这种学科上下功夫，尤其是你那语文结果，不用高了说，再往上提个五六分，前进个六七十名不是问题。”

　　舒白背手灵巧颔首，不敢反驳。

　　“也不用你花大把时间在语文上，你就抓空好好背背课内要求背的，课外再背点好词好句写作文里，再加上你那字儿写那么漂亮，这月末分班考试清北班能没有你一席之地吗？你说是不是？”

　　苦口婆心乘以N，某人已经乐成修炼左耳进右耳出。假以时日，三心二意或许也可以实现……

　　“行了，自己好好再背背吧。”

　　舒白刚松了口气，转眼崔宏又在前边停下，一口气霎时又被提了上来。

　　“最近授课还适应吗……之前学校讲到哪里了……嗯嗯，那进度是慢了点，转头来办公室我给你单补吧。”

　　从舒白视角看，不苟言笑的崔宏竟然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

　　“字儿写得很漂亮，我看作业里那道阅读题思路条理也很清晰，继续保持。”

　　这似曾相识的夸奖，简陋是偏爱。

　　“谢谢崔老师。”

　　说到字，都说字如其人，舒白的字算得上飘逸行书体，叶梦华是随心所欲体，而于子夏的字体，和她本人给人的感受却不尽相同。

　　不拘泥于传统形体方正的正楷字，她的字第一眼清秀，第二眼有棱有角，不至于太过柔和。任是谁看了都要夸上一句漂亮。

　　想着想着，舒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写的字，似乎有点拿不脱手了怎么办？

　　中午用饭，于子夏仍旧是一小我私家。邻居这层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关系并没有给套近乎方面带来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幸好我对这样的不感兴趣，否则我怕腆脸连着追人一个月人都不乐意搭理我，我再脑袋一抽跳河滨公园去。”

　　“什么意思？”舒白有点懵。

　　“能有什么意思？字面意思。”

　　远的不提，近处的，九九年的纯理选科，一眼望去万绿丛中几点红。于子夏刚来班里报道那天，不少男生在讲台底下抱团小声讨论。

　　叶梦华朝她比了比食指，意为只可意会不行言传。

　　“吼，烫烫烫。”

　　没听懂，舒白吸溜了一口刚打的蛋花汤，烫得直吐舌头吹气。

　　转头看向于子夏坐的位置，正巧发现她在往这个偏向看。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自己，舒白下意识朝她挥了挥手。

　　劈面回以一个同样的小幅度挥手加笑容。

　　舒白心想，其实，也不算没有进展。

　　吃完饭遛弯，舒白想起有几天没去看七月，于是和叶梦华去西门小卖部买了根火腿肠，准备去喂。

　　结果去的时候，七月已经吃饱了，窝里另有半根带包装的火腿肠。

　　“我去，居然是双汇的，我才吃春都，这牌子火腿肠我自己都舍不得买，小七月，你命挺好的呀，快如实招来，谁给你买的～”

　　叶梦华灵光一现，刚要开口，下一秒手中的猫便被舒白夺了去。

　　“管是谁呢，横竖肯定是一个超级超级大善人。你说是不是，七月？”

　　“喵～喵～”

　　在谁都没有注意的角落，有人望着脚上的玄色帆布鞋，扬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