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可笑，连翘楚第一次见余钦是在女儿幼儿园的新年运动里，余钦穿了商州二中的校服，袖子挽得老高，头发油乎乎的，运动鞋也脏的看不出牌子，女儿眼巴巴想要他弟弟手里同款的兔子气球，连翘楚只好跑去问他。
“同学你好，请问这个气球在哪里领的？”
余钦抬头扶了一下眼镜，给连翘楚指了一下领气球的摊位。
连翘楚见他穿了校服，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是二中的吗？你今年几年级了？”
余钦这才正眼审察了眼前的女人，一个平常不外的女人，穿着连帽衫和瑜伽裤，鼻头微微出汗，头上戴着刚刚做游戏赢的粉色小猪头饰，“今年高三了，阿姨你也是二中的吗？”
连翘楚心里颤了一下，高三的孩子和自己无非只差了十五岁，怎么就是阿姨了呢？
“嗯，我是大你许多届的学姐了。”她笑着挥了挥手，生机球的偏向小跑去，“高考加油啊学弟，谢谢你帮我指路，再见。”
往后的早晨，连翘楚总是会碰到余钦来送弟弟，此外家长都围着老师问东问西，只有他毫无存在感地放下工具就走，就算遇到连翘楚的目光，也会如无其事地躲开。
这小孩照旧个社恐啊，连翘楚想。
张理也自然在幼儿园里遇到过社恐余钦，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和连翘楚分享，说有个孩子的爸爸很年轻。连翘楚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那是哥哥，人家才高三，怎么到你嘴里就酿成爸爸了呢。”
“啊，我也是瞎猜的。他从来不说一句话，我和他颔首打招呼都爱答不理的。现在的学生除了学习真是一点社会技术都没有。”张理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把剩菜倒进垃圾袋里。
连翘楚照旧躺在沙发上，回道：“可能他只是为了完成怙恃交给的接送任务吧，和一堆三十几岁的大人有什么可聊的。我们十八岁的时候看到大人恨不得躲着走，而且我十八岁的时候连泡面都不会煮呢，那个男生已经很厉害了，还能帮家长……”
“对了，你怎么知道他高三了？”
连翘楚把前几天遇到他的事一五一十给张理讲了一遍。
张理絮絮叨叨地评论：“他家长也是，老多数这么大了，又生个弟弟，这是给自己生的照旧给老大生的？我看那个男生总是低着头，感受每天都好累的样子。可能因为他高三压力大，又要帮家里分管家务，家长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事情的，感受两个孩子他们都不怎么上心呢……”
懒得想，别人的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呢？连翘楚没有接话，又把注意力放回手机上了，说好要买洗碗机，拖了好几天了，明明已经做好了攻略，可是张理一直说要等等，等促销打折再买。
“翘楚，明天你去公司要带点心吗？我今天新买了凤梨酥你可以试试。”
“老公，我们这周末去看看洗碗机吧，打不打折的，也差不了几多钱，早买早享受。”
“凤梨酥到底吃不吃啊？”
“…吃。”
这是连翘楚喜欢张理的地方，他在外面是冷静严肃的丈夫，回家就会酿身分享八卦的姐妹。张理是她的朋友，也是她无话不谈的密友。
再次和余钦说话，是几个月后女儿在幼儿园发生的意外。
连翘楚刚到公司，椅子都没坐热，就接到了幼儿园的来电。张小年读的私立幼儿园，一般不会轻易打电话给家长，除非是孩子有特殊状况。
果不其然。
“张小年妈妈你好，有个小朋友推小车撞到她了，她跌倒下巴磕到了桌角，蹭掉了一块皮。老师已经帮她消毒冰敷过了，她目前情绪很稳定。我们只是按划定给您报备一下”，配景里传来其他小朋友的哭声，老师接着解释，“这个小朋友这几天连续欺负了好几个孩子，已经和家长相同过了，晚上回家会教育的。”
“好的我了解了，幼儿园磕碰难免，谢谢老师。因为一般是爸爸接她，我会和她爸爸说一下”，连翘楚坐定打开电脑，“另外方便问一下撞她的是哪个小朋友吗？”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
“我明白了老师，不为难您。”
电话挂断，连翘楚又马上给张理发了消息，说了女儿受伤的情况，而且说晚上要和他一起去接孩子。
张理没回复，想必也在忙，没时间空话。
这是连翘楚引以为豪的和张理的默契，事情期间只做对方的留言板，所有问题和答案都放在晚上女儿睡了以后，那属于他们俩的几个小时里去解决。
张理和连翘楚险些是同时到达幼儿园，张小年很少见到爸爸妈妈一起来接她，兴奋地在教室里又跳又蹦，完全忘记了下巴上还贴着绷带。
教室的另一端另有个熟悉的身影，余钦抱着弟弟的书包低着头站在老师面前，看样子像是犯了错在挨批评。
那个撞到小年的孩子应该是他弟弟吧，连翘楚想，怙恃真是不作为呢，连挨骂这种事都要哥哥代庖。
出了幼儿园的门，张理已经开车带着女儿离开了，连翘楚终于照旧没忍住，快走几步遇上低头走路的余钦。
“同学你好，你还记得我吗”，开场先有礼貌，“我就是想问问是你弟弟撞了我女儿吗？老师说他撞了好几小我私家，你了解是什么原因吗？我女儿下巴都磕破了，有可能会留疤，你知道脸上留疤对一个女孩子有多可怕吧？这件事情你们家准备怎么办呢？”
一连串的问题，甚至用上了在谈判桌上刁难乙方的语气和话术。
余钦盯着自己的鞋子，没有说话。
连翘楚突然有点忏悔自己这么咄咄逼人了，他也只是个孩子，他懂什么呢，该受到责罚的应该是他的怙恃吧。
气氛陷入了尴尬。
“那个，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刁难你，只是我女儿受伤了，我想为她做点什么……”
“医药费我们会付的”，余钦说完拉着弟弟要走。
连翘楚心里的火一下腾起来了，做错了事连个对不起都不说吗？
“医药费不用你费心，你回去告诉你的家长，我们家需要一个正式的果真的致歉，我相信其他被欺负的孩子也在等一个致歉。而且让你爸妈好好教育一下孩子们，别再惹事了。”
她故意把“们”说得很重，希望余钦可以听出点什么。
余钦照旧低着头，掏脱手机打开二维码，“阿姨，你扫我吧，我回家把医药费转给你。”
医药费，医药费，拳头打在棉花上，连翘楚气的冒烟，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掏脱手机扫了余钦递过来的二维码，转身就走。
车子刚在小区车库停稳，连翘楚就收到了张理发来的照片，女儿已经换了家居服坐在餐桌前吃着晚饭。她坐在车里，看着手机里余钦挚友通过的通知，想起他哥俩刚刚在公交站等车的背影，身为人母，轻轻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