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魅泠

　　然而在沸腾狂欢之后，红色的浪潮很快褪去，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这些连生灵都算不上的工具。

　　当年在混沌成一团的魔气和神力当中，那些千年、万年修为的魔头都尽数灰飞烟灭，就连神族的战神都差点殒命于此。

　　以仙、神为代表的天界，另有以妖、魔为代表的地界，都在大战后元气大伤，各自休养了上万年，也得来了三界万年的太平。

　　至于为什么神魔非要大战一场，斗得两败俱伤，这种神仙打架的大事，也只有神仙他们自己知道。

　　下界的小妖们，和那些连仙宫的门槛都没踏过的小仙，也只能靠耳食之闻、再加上不知道谁杜撰的内容，勉强拼凑还原出一个故事来。

　　这故事从神魔大战开始，徐徐地就讲到了战后的赤妄海，有人说自己曾亲眼看见过那日黎明，海面翻腾不止的红色浪潮。

　　紧接着，就讲到了万妖山，以及山的深处的赤妄海，每至午夜时分，海面上总似有幽蓝色的影团漂浮、游荡……

　　它们就是当年那些还没成形的怨灵，罗致了赤潮的能量后，配合蜕变了新的本体。

　　如今的它们，是除了三界生灵外另一新生的种族，唤作魅泠。

　　虽然撞了大运得以化形，但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苟活了万年，这些魅泠照旧见不得光——

　　所谓实践出真知，这也是在几个胆大的率先潜到海面来，然后被日光灼灭了之后才知道的。

　　因此魅泠族只在夜里泛起，从海底上来透一口气，晒一晒月光过个瘾。

　　又是一个月夜，赤妄海面的魅泠不行胜数，像是一层蓝色的海浪。

　　“他们……就是妖？”

　　兴奋地随处飘荡的一众影团中，某个绝不起眼的、才勉强化形的魅泠，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

　　围绕赤妄海的密林深处，简直正潜藏着不少黑暗窥探着的妖魔。

　　似有若无的目光、越来越浓重的煞气，无一不在预示着危险的靠近。

　　“放心吧，他们怕我们呢，不敢靠近的。”

　　身边另一团更亮一些的幽蓝色影子飘过来，行动熟练地绕了一圈，然后停下来挡在前面。

　　魅泠的名字起得都很随意，因为爱转圈圈，于是她就被随意地叫做圈圈。

　　圈圈抬眼也看向那些黑暗之中发着光的眼睛，一副见惯了的样子。

　　魅泠擅长附身，而那些妖物多数畏惧被附身，因此它们才胆颤心惊、不敢在夜里靠近海面。

　　“哎呀别管了，你快多晒点月亮吧，自己都快暗灭了——”

　　眼前这个还懵懂好奇的小魅泠，算是圈圈看着化形到今天这副样子的。

　　或许是赤潮的能量逐年衰弱，她蜕化得又晚又慢，身上的蓝光也比各人要弱一点，像是随时要被黑暗吞噬掉。

　　一朵云慢悠悠地飘走，月光终于亮了起来，紫瞳勉强让自己忽略周遭的凝视，这才认真地开始晒月亮。

　　她伸出自己忽明忽暗的手，妄想抓住一把月光，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穿透身体，洒落在身后的海面上。

　　太弱了，行动也慢，怎么会这样？

　　紫瞳有些丧气，盯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海水，入迷地发了会呆，突然问道：“你说，我们能不能悄悄地——到岸上去看看？”

　　关于岸上的世界，紫瞳从海底那只自称已经活了千万年的老龟那里听过。

　　魅泠族从万年前开始蜕化，而价钱就是忘却了前世影象，忘了自己为何停留，因此她对赤妄海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

　　老龟说过，岸上有妖魔，天上有神仙，而它们这些魅泠是比妖魔还要低贱的存在，若是遇到了神仙，更是会被打得连渣都不剩。

　　紫瞳不懂老龟说的“低贱”是什么意思，究竟她一睁眼，见到的就都是和她一样的魅泠。

　　各人虽然毫无亲缘关系，但都还算和谐，她不觉得有哪里低贱。

　　至于说的妖魔和神仙，紫瞳倒是很好奇：他们长什么样？每天都做些什么？也和自己一样不能见日光吗？

　　幸亏老龟还算耐心，这些问题也都一一答了，可她总觉得说得虚无缥缈的。

　　好比说，岸上的密林深处有不少化形的女妖，生得极其漂亮；另有仙宫里也有不少飞升的女仙，更是生得极其漂亮。

　　老龟笑眯眯的，而紫瞳则又开始纠结他说的“漂亮”一词，她只见过魅泠和他这只龟，什么叫做漂亮，她还真拿禁绝。

　　于是她直接问了：“老乌龟，那你看看我，我漂亮吗？”

　　那老龟难得笑一次，听到这笑不出来了，梗着脖子纠正她：“都说了，本座乃是千万年的镇海神龟——”

　　他还真的仔细瞧了半晌，然后答道：“本座是看着你们魅泠族衍生到今日的，只能说你们……和万年前相比，没那么丑了点，要说漂亮，算了吧。”

　　愣是紫瞳压根没见过漂亮的妖和仙，她也听得出这话不是什么好话。

　　“凭什么都是你说的算？我们魅泠族既不是三界之一，就该有自己的规则，我说的，我们的样子就是漂亮。”

　　老龟这下不说话了，于是她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你也丑”，就转身扬长而去，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到岸上去看看、再到天上去看看。

　　她想知道那些漂亮的妖和仙究竟长什么样，为什么能这么招人喜欢、让人惦念着，一想起来就那么兴奋。

　　只可惜啊，她自化形以来就被申饬：魅泠族是不能离开海水的。

　　所以即即是没有日光的夜晚，它们也只能在海面上游荡，不能到岸上去。

　　听到这企图离开海面的痴心妄想，圈圈急得又飞快绕着她转了一圈，盖住通往岸边的偏向。

　　“我的乖乖，你快别想了！离了海水我们会灰飞烟灭的！”

　　就在几天前的夜里，这血泪教训才上演一次，她怎么能再看着这懵懂的小魅泠去冒险？

　　圈圈认为，魅泠就该老老实实地待在这赤妄海底，这样就很好了，不能好奇、也不能再去痴想其他。

　　关于这些，紫瞳也不是不知道，可她实在是太无聊了，从老龟那里听来的故事，她都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

　　越想越好奇，越想越觉得心痒痒：岸上那些妖魔可以修炼，神仙也可以修行飞升，那魅泠呢？

　　除了化了形可以更自由地行动，晒晒月光牢固一下形态，还能做些什么呢？

　　老龟说过，魅泠一族都是没法修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