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我正对着直播间，炫耀着新买的百达丽翡翠限定款手表。

　　这是父亲送我的过年礼物，之一。

　　直播间弹幕一片羡慕嫉妒恨，这让我很是享受。

　　只有一条评论，突兀又耀眼：

　　「戴这么贵的手表有什么用呢？」

　　「你人都已经死了。」

　　1

　　看到这条弹幕，我先是一愣。

　　随即有些恼怒。

　　没等我生机，粉丝们便率先开始围攻：

　　「不会说话就把嘴捐出去，别大过年的在这里给大伙添堵」

　　「就是，说的什么晦气话？你人才死了呢！」

　　「不会是黑子吧？哥哥快把他踢出去」

　　我也给气笑了。

　　见过仇富的，没见过这么仇富又嘴贱的。

　　我径直站起身，抓起手机转了转，挖苦道：「看到我影子了吗，列位？鬼可没有这玩意儿。」

　　众人弹幕刷的更勤了。

　　「哥哥别理他，他就是嫉妒你有钱」

　　「就是，不想看就出去，我就喜欢看哥哥炫富，窥探一下有钱人的生活，好当做梦素材，嘿嘿」

　　看着飘过的一众夸夸弹幕，我愠怒的情绪也淡了下去，不禁有些飘飘然。

　　虽然这么自夸略显纨绔，但我家简直很是有钱。

　　我叫顾楠。

　　顾盛团体董事长顾盛的独生子。

　　我爸的企业专注新型农业。

　　垄断了国内60%以上的农产物进出口，险些所有肥沃的土地都被我爸承包，尺度的农业大户。

　　听上去有点土，但顾盛团体却是实打实的一家市值高达千亿的资本大鳄。

　　有钱人的儿子，自然也是有钱的。

　　我买工具从不看标签，因为我知道，再贵我也买得起。

　　百万元手表，千万级轿跑，上亿别墅，说买就买，绝不含糊。

　　明星，富家女，空姐，女大生。

　　所有都已明码标价。

　　这世上只要有钱，你就能获得你想要的所有尊重，及快乐。

　　等一切都玩腻了，我又学起了网红，开直播分享我的日常。

　　今天是我开直播的第三天。

　　虽然才播了三天，我的粉丝却已经突破了十万，后台问「小哥哥在不在」的私信也快炸了。

　　我仔细盯着快速跳动的弹幕。

　　我冷笑一声，正计划开口讥笑，下一秒，那小我私家又来了一句：

　　「还记得童年跟你一起玩的儿时同伴吗？」

　　「你这么做，对得起他吗？」

　　咯噔一下。

　　我的心猛烈一颤。

　　这小我私家，竟然知道我的秘密。

　　一种强烈的不安开始笼罩，我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你认识我？」

　　我等了很久。

　　这一次他没有回覆。

　　抛下这个问题后，这小我私家就彻底消失了。

　　我变得坐立难安，莫名其妙的惊骇让我手心开始冒汗。

　　因为他提到了那小我私家。

　　他是我所有的黑历史，也是我唯一见不得光的已往。

　　关于那小我私家的秘密，我藏了十年，从没告诉任何人。

　　他怎么会知道？他不应该知道！

　　我深吸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2

　　看着眼花缭乱的弹幕，我已觉得索然无趣，急躁无比。

　　现在，我现在只想把那小我私家揪出来，劈面质问他到底是如何得知我的秘密。

　　关掉直播，我坐在卧室床上开始发愣。

　　四周黑漆漆静悄悄。

　　当初买这别墅，图的就是周边平静。

　　如今除了我的呼吸声，再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你在干什么？」

　　头顶突然传出一道降低中音。

　　我一个激灵，僵硬抬头。

　　「啪叽」

　　突然泛起的灼烁十分耀眼，我情不自禁捂住眼睛。

　　一只大手不由分说拉开我捂眼睛的手，沉声道：「在屋里怎么不开灯？我以为你又跑哪儿野去了。」

　　原来是爸爸。

　　「爸，你干嘛啊！」

　　我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埋怨道：「进来也不知道敲个门。」

　　「敲门你听得见？我在外面喊你那么多次，你就跟死了一样不作声，故意让我着急是不是？」

　　「工具收拾好没有，我们该走了。」爸爸不耐烦的敦促着。

　　「早就好了。」

　　我指了指床边的行李箱。

　　明天就是大年月朔。

　　今晚，我们就要出发回老家了。

　　环视四周，我警惕的凑到爸爸耳边，轻语道：「爸，似乎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了，但我不知道是谁。」

　　我爸的脸颊抖了抖，眼睛闪过一丝惊奇。

　　但很快他便镇定下来，摇头说：「这不行能，预计是谁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故意诈你。」

　　「像我们这种阶层的人，背后可有无数人盯着呢。」

　　「现在这些事都不重要，天大的事等回家再说。」

　　我点颔首。

　　简直，如今没有什么事情比回家更重要。

　　并不是因为我们念旧，只是这个秘密压在我们心口整整十年，就像一块在心底生根发芽的顽石，令人寝食难安。

　　这次回家后，关于这个秘密的一切就能够彻底封存。

　　终于等到能将这个秘密彻底拔除，没人比我们越发迫切。

　　老家离我们1500公里。

　　我爸腰椎欠好，不能久坐，身为航空公司VIP客户，飞机头等舱自然是我们最优先的选择。

　　因为老家地处高山。

　　下了飞机后，进山还需要开四个小时的盘山公路。

　　一路上，行李自然不需要我来提。

　　这次春节回家，除了我和爸妈外，还带了三个随行的佣人。

　　我坐在车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十年已往了。

　　外面的变化以天数计时，而这里却似乎被时间定住，一切都还跟十年前一样。

　　革新生长的东风，似乎一点儿也没吹进来。

　　我突然感应有些怅然。

　　胸口的隐痛夹杂着酸涩情绪，再次席卷到全身。

　　因为我发现，这里的每一片山坡，每一棵树，每条溪流，都是如此的熟悉。

　　这是我和他，曾经每天赤足奔跑的天地。

　　3

　　我出生在这个穷乡僻壤，与世阻遏的乡村。

　　乡村不大，拢共也就一百多户，半天就能逛完。

　　因为海拔比力高，所以我们物资很是紧缺，交通也极未便利。

　　爸爸每天在外务农，妈妈在家编一些竹篮等手工艺品，然后放进篓里，背下山去售卖。

　　她每天都要背着重重的背篓翻山越岭，很快膝盖就开始泛疼，肿起很大一块。

　　妈妈的腿没法走路了。

　　背着背篓下山卖钱的任务，自然而然就交给了我。

　　那时候，我只有十一岁。

　　那是我第一次下山，也是在那一次，我认识了他，付国山。

　　付国山的家在山脚下。

　　与我隔了一座山的距离。

　　因为地处山脚，土地平缓，付家养了好几千只鸡，称得上绝对的养殖大户。

　　与我窘迫潦倒的家境差异，付国山家明显有钱太多。

　　他们的衡宇不是老破的平房，而是两层小楼，墙体甚至刷成了雪白，看上去大气体面。

　　因为鸡仔多，他们家永远也不愁鸡蛋。

　　所以付国山比我整整横跨一个头，长得很白嫩，全身的衣服也永远干洁净净，没有补丁，完全不像一个农村小孩。

　　他很好奇的看着我背后的那框手工艺品，眼睛眨了眨：「你后面背的什么，我能看看吗？」

　　他的眼眸很清澈，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取下背篓，从里面取出一只妈妈做的竹蜻蜓：「这是我妈妈自己编的，我准备拿去卖钱。」

　　看着我手里的竹蜻蜓，付国山明显眼前一亮：「哇，真悦目，几多钱？」

　　「嗯……五毛一个吧。」

　　妈妈似乎是说的这个价钱。

　　「你等我一下啊，」付国山快速折返回家，很快又从里面跑出来，朝我张开手心。

　　是一枚五毛钱的硬币。

　　「我从我存钱罐里偷偷拿的，可以买你一个吗？」

　　存钱罐？

　　他竟然自己存了钱。

　　我很惊讶，他年纪与我一般大，却能这么轻松的花五毛钱买一个竹蜻蜓玩具。

　　而我买套一块钱的文具，妈妈的脸上都市浮现出肉疼的神色。

　　那是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巨大的贫富落差。

　　我将硬币揣进兜里，把竹蜻蜓递给了他。

　　奇妙的友谊就此降生。

　　每天我们都市相约在半山腰。

　　那里有一条小溪沟，旁边开满了鲜花。

　　我脱下我的布鞋，他脱下他的运动鞋，我们赤足追着蝴蝶，大口大口饮着溪流甘甜的水源，笑声盘旋在山间。

　　那段时间，我真的很是快乐。

　　兴起时，他会给我讲外面的世界。

　　他说外面有许多许多好玩的地方，有很大的商场，很大的游乐场，晚上都灯火通明的，夜景很美，另有跟山一样高的摩天轮，坐在上面能看到整个世界。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大晚上的一直开灯，不浪费电吗？」

　　我有些不解。

　　究竟乡村里还没通电，家家户户还燃着煤油灯。

　　灯火通明是什么模样？我实在想象不到。

　　付国山噗嗤笑作声，摸了摸我的头：「傻瓜，如果世界没有给你光，我们就自己给自己造光，这也是一种希望，而希望是极其美好的，你以后就懂了。」

　　我似懂非懂的点颔首。

　　原以为这样美好的日子会一直连续下去。

　　直到我十二岁的那年春节。

　　4

　　我的生日正巧是大年月朔。

　　每年到了这一天，爸爸都市带着我去村口的庙里烧香拜佛。

　　今年也不例外。

　　我们来到庙门口，发现门口已经十分热闹了。

　　村民们都抢着给菩萨磕头许愿塞供果。

　　那年求佛服务儿的人特别多，我和爸爸站在门外，半天也挤不进去。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一股异样的目光。

　　转过头去，发现庙口盘坐着一个衣衫破烂的老爷子，地上摆着一个碗，怀里揣着根竹节，上面挂着一块布：「算卦，取名，看相」

　　老爷子的眼睛有些污浊，看上去半瞎不瞎。

　　但现在，我能明显感受到他的目光正赤裸裸的落在我的身上。

　　「两位施主，是想求财？」

　　老爷子嗓音有些沙哑，似乎声带卡壳了。

　　爸爸皱了皱眉，抓着我的手往外挪了几步，想离这离奇的老爷子远一些。

　　老爷子并不气恼，主动上前，这次他直接凑到我面前，堂而皇之的嗅了嗅。

　　「小施主，麻烦把手伸给我。」

　　他命令道。

　　老头的声音带着某种磁性。

　　我莫名其妙的将手递了已往。

　　他也不客气，用那黢黑的手，在我的手掌纹路细细摩挲。

　　随后，他松开我的手，说出了一句令我和爸爸后背生寒的话。

　　「你快死了，你知道吗？」

　　爸爸十分恼怒，一把将我拽到身后，厉声咒骂：「你这老神棍是不是有病？大年月朔咒我儿子？」

　　「我儿子身体好得很！从来都没生过病！」

　　老爷子不以为然，目光落到他背后的我身上。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头晕眼花？四肢乏力？」

　　「就算是玩耍，也会感应困倦，很想睡觉？」

　　几句话怼的我哑口无言。

　　因为他确实说得很准。

　　这段时间，我明显感应自己莫名十分嗜睡。

　　不仅如此，大脑还总是晕乎乎的，跑一会儿就觉得满身透支，精疲力竭。

　　爸爸看着我的心情，立马反映出一丝差池劲。

　　「你是说，我儿子这个情况，是生了病？」

　　他有些怀疑地问道。

　　老爷子点颔首，随即手掌张开，比了一个「五」。

　　「你儿子脑袋里长了工具，寿命最多另有五十天。」

　　五十天？

　　我只有五十天可以活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万分，胸口似乎被人用闷捶狠狠砸扁一般喘不外气。

　　我抱着昏沉沉的头，窒息般的绝望将我吞噬，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我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被人给下了最后死期。

　　我还没去看过付国山说的外面世界，还没坐过摩天轮，更没看过万家灯火。

　　我才刚满十二岁，我不想死。

　　爸爸也有些慌了，拉住老爷子的手，焦急询问：「你一定有要领对吧，你既然早就看出我儿子身体有问题，那你一定有解决措施吧？」

　　老爷子没有回覆，目光幽幽看向我。

　　「我简直有一个要领可以让你们家逆天改命，但价钱可是极高的。」

　　「小施主，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痛哭流涕，抓着算命老头的竹节，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既如此，那我就把要领告诉你们。」

　　老爷子将我们带到寺庙后山，比起庙门口热闹特殊的景象，后山明显幽静许多。

　　「要领其实很简朴。」

　　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两张黄色符纸，递给我爸爸。

　　「你需要找到一个与小施主年纪相仿，且在正午出生，下颚处长有一块形状为‘七’的白色胎记的人，将那小我私家的生辰八字与你儿子的生辰八字写在这两张纸上，并取得二人的血滴进符纸里。」

　　「将黄符交流佩戴四十九天以后，二人的命格便会彻底调转。」

　　老爷子的声音像刮黑板一样沙哑难听，说出来的话更是震碎我的三观。

　　正午出生，形状为7的白色胎记。

　　他说的，不正是付国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