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夜闯县衙
元府中，元岚环视四周，入目皆是一片狼藉——地上七零八落的米粒和饼碎，房中被翻倒的书架和床榻，被衙役撞得半开不合的木门。
眼下，元府的储粮全被抢走，元望也被乔裕挟持到了府衙。
既然如此——
元岚：“夜闯县府衙门，救出先生，拿回粮食，然后逃离武陵，你们谁人计划一起？”
她取来扫帚，将地上的米粒扫到一处，计划洗洗事后看成今日的晚饭。
应昭闻言不解问道：“既然如此，你刚刚为何要出言拦我？”
“刚秀士家是在‘公务公办’，你要是阻拦那群衙役，那就是反抗官府，再加上那首反诗，元府就是不想起事也得起事了。”
一听到“反诗”二字，小桃的头便又低一寸，额上的血痕都已干了。
元岚注意到她的反映，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小桃女人——‘小女不才，尔等莫愁’——何等胸襟气度！都道反诗非一般人能写作，一旦写成那即是名留青史的大人物，年纪轻轻便点亮这项成就，何以还低着头没精打彩？”
见小桃撇开脸去，元岚又道：“而且，乔裕将先生带去衙门，是为了借他之名放肆敛财，所以，他要是今日没搜寻到这首诗，明日也会借什么粮食有毒什么装神弄鬼之类的借口，将他押回府衙的。”
究竟，元岚掂量过那日催缴文书上的数目，元府的这点储粮可补不上他欠缴钱粮的缺口，而且乔裕无谋无勇，想必不敢从其它当地大户的口袋里要工具，所以，自然只能找上元府。
要是元望被拘于县衙，乔裕便能以此为要挟，向那些自其他州郡而来、求符水治疫病的黎民索要钱粮，即便单小我私家所给不多，但是铢积寸累，补齐武陵县辜月的欠税也就不在话下了。
元岚：“所以，你不必烦扰，今日之事并非因你而起，只需记着——诗写得不错，但流于直白，日后仍需读文品诗，勤加练习——这可是元崇宁嘱咐过的，须得好好记进心里哦。”
她没忍住一直以来就有的激动，轻轻拍了拍小桃的双丫鬟头：“不外，读文品诗、勤加练习照旧留待来日吧，小桃女人先去整理行囊，准备今夜离开武陵。”
乔裕傻不愣登高声朗诵时，她借着日光，从稿纸反面将那句“小女不才”看得清清楚楚。
——是乔裕将之改掉读成了“在下不才”，否则哪能给元望安上犯上作乱之名。
元岚自始都不相信《桃园》是元崇宁写的诗，但得知这首诗乃小桃所作，她确实略有讶异。
不外，细细想来，却也十分合理。
她虽不知小桃所言“家父此前耕读，也曾带着小女一起念书认字”是真是假，但那个漫天夜色下扑闪着水润润大眼睛说“官逼民反”的小桃，那个眼中光电悄然泯灭只能给她们倒些茶水的小桃，她如何写不出“乾坤朗朗，天地悠悠，小女不才，尔等莫愁”这样的诗句呢。
眼见小桃漫步挪去了内院，应昭的问话扯回了她的思绪：“夜闯县衙难不成就不算反抗官府？”
“彼时官兵要是没发现我们，这顶帽子自然扣不到我们头上，即即是被发现了，那也只是念于私情劫个故旧而已，顶多算个贼人，称不上什么谋反叛乱。”
她将谷粒装入米斗，然后抬起头来重新问了一句：“所以，你们计划一起吗？”
凭据她的设想，应昭和应昧之中至少得有一人与他们同行——尤其是应昧——否则，这次行动的胜率为零。
衙门与县令府有所差异，修建之间没有庞大的区隔，声东击西之法难行其道，而且居住其中的都是反映灵敏、身手矫健的衙役，要想在不被他们发现的情况下救出元望，极其困难，更别说取走粮食了。
所以，她才说今夜是“夜闯”，而非“夜袭”——免不了要正面硬刚一场。
既然如此，没有一个强力的输出，很难全身而退。
“这次的行动很危险，十有八九会背上罪名后被官府通缉追捕。”
“但是，如今元崇宁在衙门里，恐怕他身体吃不用，精神更是吃不用。”
“再者，元府已经没了粮食，即即是我们几个，要是再不行动，也很难撑下去。”
乔裕对元望所求只是他的名号而已，所以，他纷歧定会给元望什么好的待遇，一般人也就而已，元望身弱体虚，肯定经不起折腾。
更况且，要是知道几多黎民被乔裕借以自己的名头渔利敛财，依元望那个耿直介然的性子，她很难不怀疑他会不会再次以死明志。
元岚看向其余三人。
宋襄：“先生，救了，我。自然，有恩，必报。”
他漫步走到元岚身后，黑藻般蓬乱的长发在朔风中微扬。
在场任谁都听得出来，这话在暗戳戳说着什么潜台词——若是不干，那就是知恩不报枉为人也。
元岚没想细细琢磨这到底算不算道德绑架，横竖即便确实是，那绑匪也和她自己是同一伙的，再说了，道德绑架这玩意儿，是否被绑完全由人质自己说了算——
“既然如此，本令郎日后定将诊金加倍璧还，至于眼疾，我便回京州另外寻人再治。”
应昭抱起胳膊，脑袋低垂，眼上绑着的黑缎不停翻飞，往日总是噙着笑意的唇抿得很紧，给漂亮的脸蛋平添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淡意味。
他紧接着转向应昧：“小妹？”
应昧开口回覆他，眼神却是看向元岚：“兄长，我会留下。”
应昭闻言微微侧头，剑眉紧拧：“京州家里…你全然掉臂了吗？”
“那里并非我们的家，有何悦目顾的？”
“…阿娘呢？”
应昧并未作答，只是靠着石柱闭上了眼。
其余二人见他们兄妹之间气氛紧张，也都垂眸屏声期待。
良久的缄默沉静事后，应昭摘下头上戴着的竹质斗笠，转身朝自己的寝房走去：“我整理好工具便走，应昧，若是到时候想走了，那就跟上。”
他抬手召来如羿弓箭，迈着大步走入房中，随即“嘭”地一声紧闭房门。
元岚转头看向应昧：“我原以为应令郎会耍着他的大弓直叫‘烧哪里’‘烧哪里’。”
应昧闻言徐徐睁开眼，湖绿色的眼眸悄然低垂，涟漪荡开，许久之后才轻声回覆：“有恩必报确实不假，只是，京州有他更想要守护的人而已。”
他的…阿娘么？
但——那难道不也是应昧须得守护的人吗？
元岚瞟了眼应昧的脸色，没有再问，转而说回正题：
“昧昧，今夜凶险，以目前你我之力…恐怕输赢难料。”
“所以，能让我碰下你的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