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别看我了

　　未及元岚出言回覆，应昭就将碗勺“嘭”地重重放在四角方桌上，左手撑着膝盖，右手在长凳上狠命一拍：

　　“这种随意掳掠治下妇人的贼官，虽然是由本令郎一箭烧了那县令府，为民除患了！”

　　元岚被他突然间的大消息惊得向后一缩——

　　应昭虽然脾气乖戾了些，但总是一脸无所可否的笑意，并没有像这样动偏激气。

　　而且，白昼里他那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也不像是个嚷着要“为民除患”的人。

　　更要命的是，看他抬手就要召来如羿弓箭的架势，可见刚刚所言是认真的。

　　莫非，这位难搞的火箭令郎竟同他们这偏乡僻壤的小小县令有过节？

　　这头元岚心中正窃喜——有这县令疏散火力，元府简陋会变得宁静许多——那头应昧已经缓声出口阻拦：

　　“县令府可不像元府，并非那么好搪塞的。”

　　“……”

　　不是，美人，元府二位正坐你跟前呢……

　　应昧继续说道，声音清冷：“兄长要是去烧了县令府，且不说你能否自保，倘若事情闹大了，京州那边欠好交接。”

　　话毕，她兄长便冷哼一声，坐在长板凳上抱起胳膊，一言不发。

　　“美人说的是，县令虽小，究竟一ㄇ官家，我们要是行事莽撞，肯定讨不到好果子吃。”

　　“更况且，县令府里到底在干些什么运动，李氏究竟因何被掳去，都还尚不清楚，眼下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师出无名。”

　　元岚说罢便捧起瓷碗，大口喝粥，眼睛却从瓷碗边缘上方不停扫向应昧。

　　既然尚不清楚那里头的事情，那虽然是得去——看清楚了。

　　应昧蹙眉回望：“…元女人，看我作甚…”

　　“美人，你兄长是个顺风耳，那你呢？”

　　“我想来想去，都觉得——”

　　“你莫不是个千里眼吧。”

　　她吞完粥水，随意一抹嘴唇，手指敲打桌面试探道。

　　一语被说中，应昧脸上也未起任何波涛，只是抬起那双绿波粼粼的眼眸：“你想让我看那县令府里发生了什么？”

　　元岚确证了自己心中的料想，颔首应道：“既然都在这元府了，人有所长便要各展其长嘛！”

　　她将身子往前一凑，目光紧逼：“都道一汪春水总有情，你肯定会帮我们的。”

　　话语之中没有半分疑问的语气。

　　闻言，应昧行动一顿，从容放下手中的碗勺，举止之间全是各人小姐的矜贵，与元岚对比鲜明。

　　她看向眼前直直注视自己的女子，随即竟低头莞尔轻笑一声，宛若东风拂绿江南岸。

　　一汪春水总有情？

　　这种话，她只在偷偷看的话本折子里读到过。

　　而且照旧山野村夫挑逗名门闺秀的那种。

　　再次抬头，柳眉一挑，眉眼已写满玩味。

　　她正要继续开口，却被兄长打断：“应昧！”

　　应昭朝着她的偏向微蹙眉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乱世事难料，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小妹的能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否则，谁能容忍这样一双洞悉万物的眼睛留在世上？

　　应昧则冷声道：

　　“兄长，不必忧虑太甚。”

　　“我应昧，不比你弱。”

　　“而且，你不是最厌恶此等倚势挟权之辈，也想处之尔后快吗？”

　　“再说了，元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宋郎君只挨打不还手，有何可担忧的。”

　　元岚拍了拍宋襄紧捏饭碗的手，这才连声赞同道：

　　“对对对，说得对极了，我们身娇体弱易推倒，决计不敢有什么害人之心，只求两位能够助元府一臂之力，早日给小桃一个回复，权当是给她发人为了……”

　　未待应昭作声，应昧便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话：

　　“这双眼睛，不光能够目视千里，而且——”

　　“可以透视万物。”

　　她目光所及约莫一座县城的规模，此间万物，只要她想，便可析毫剖芒，看见每一个体块、每一个平面、每一条线、每一个点。

　　与应昭的过人听觉差异，这项能力并非被动触发，而是可以由她主动控制。

　　因此，平日里，应昧通常将自己的视线封锁，目之所见便与凡人并无差异。

　　这不光是因为，将所有细节毫末收入眼中，令人头晕目眩得厉害，同时也是因为，若将这双眼睛随时开启，自己的灵力也无法支撑。

　　连续至多两个时辰，已是她的极限。

　　元岚听她讲完，了然颔首。

　　这或许就是她的朱雀之力。

　　既然如此，那白虎——

　　“不光这些，元府的门，其实不是应昭捣的乱，反而是你吧？”

　　“将如羿箭化为粉齑的，也是你。”

　　应昧淡声应下：

　　“确实是我。”

　　“我说过的——粉骨碎身、灰飞烟灭——并非虚声恐吓。”

　　她抬眸看向元岚手边的瓷碗，轻轻眨动，瞳孔骤缩。

　　“此为——挫锐解纷，和光同尘。”

　　霎那间，翠色光影一爆，元岚只觉自己亲历阿瓦达索命现场，再次睁眼，手边的瓷碗已不见踪影，只余下一堆白色粉末，随风而去。

　　桌边众人则毫发未损。

　　懂了——

　　自带校准器版绿色镭射眼。

　　“万物了了可见，因此，攻击从未失误。”

　　美人！你何止不比你兄长弱啊！

　　“那你这瞄准起来，对方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应昧沉吟片刻，认真回覆：

　　“我未曾伤过人，所以不得而知。”

　　“但元女人用语恰当，确实是‘瞄准’，而非‘锁定’，因此，那人若是能比我的眼睛更快，虽然能够逃过一劫。”

　　“再者，若有宋小郎君这样的能力，或许也能反抗片刻。”

　　况且，这项能力是将灵力精准控制、外化于形、施之于物，所以，自然会有灵力耗尽的那一刻。

　　具体说来，刚刚击碎瓷碗，化灵力为一点即可，而切开府门，需要将灵力汇聚成条，因此泯灭更多，至于兄长的如羿箭，更是消耗了她快要一半的灵力。

　　元岚听罢，只觉可怕。

　　“你你、你，你别乱眨眼睛啊！”

　　“唔——”

　　“别看我了！”

　　“不如看看那狗头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