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蛮第一次来到东岗时照旧深冬。

　　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到金市。从机场到东岗的地铁险些要横穿整个金市，人们拖着行李箱挤在一起，孙蛮和孙远航也疲惫地混在其中。在没有位置的时候，孙远航就扶着她坐在她的箱子上。地铁有时会上到地面上，孙蛮只有在这时才会睁开眼睛审察着这个陌生的都市，孙远航总会在这时以东道主的身份给孙蛮介绍一番。

　　“这个商圈离我们大学很近，里面有许多好吃的，我之前周末的时候和室友来过一两次，等哪天有空了带你来走走。”

　　“金市的房租太贵了，我们大学地理位置也偏，找的屋子就离市区远了些，不外幸亏离地铁站很近。”

　　在第四次换乘的时候，他面露尴尬，伸手摸了摸孙蛮的头说，“累了就靠着我歇歇吧。”

　　出地铁站的时候冷极了。金市在不供暖区域的最北端，冬天有时也下雪，湖也结冰。风总是大得可怕，尤其是在东岗这样偏僻的郊区。除了眼前的几座高层居民楼以外，四周一片旷野。孙蛮觉得这个小区看起来很脆弱，在狂风里伶仃无援地站着。

　　小区的路修得曲曲折折，他俩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满身上下只露出眼睛。孙远航拖着更大的行李箱，肩上还背了一个被塞得满满的爬山包，在隆冬里仍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房东是一对老匹俦。屋子是拆迁安置房，旧屋子拆迁后，他们在这个小区拥有了好几套两室一厅的屋子。虽然地处郊区，但究竟是在金市，这些屋子加起来也得有四五百万了。孙远航是在网站上找的屋子，联系的是房东在外事情的女儿，所以老匹俦对他们的情况还不太了解。

　　“你们是小两口呀，这么年轻，现在的小年轻很懂事的嘛。”老太太接过孙蛮送的一袋橘子，笑眯眯地把两把钥匙递给孙蛮，“以后忘带钥匙了可以来楼上找我们。”

　　老太太讲话带有很重的金市口音，孙蛮刚从叙城来到这边，完全听不懂老太太在讲什么，只能木讷地接过钥匙。

　　倒是在一旁的孙远航，脸唰得一下就红了：“婆婆，这是我妹妹。以后麻烦您多多照顾，我们先下去了。”

　　屋子的装修挺新的，是当下流行的北欧风，整体的颜色很柔和，但除了基本配置外没什么家具。主卧有一张两米的双人床和一个大衣柜，墙上有挂式空调；客厅里只有一张木桌和四把椅子；客卧和关闭式阳台相连，中间有窗帘离隔，只有一张很小的单人床，阳台上有一台洗衣机。

　　“蛮蛮，你以后就睡这间大屋，我在网上给你订了个小书桌，到时候把桌子放在飘窗那边，你就可以写作业了。”

　　兄妹俩把家里仔仔细细地扫除了一遍，开始从行李箱里拿工具出来，种种杂物一件件地摆放在桌子上，慢慢地这个简朴的家就有了生活气息。孙蛮的箱子里主要装的一些衣物，都是从叙城带过来的，另有一些通过邮寄寄过来，现在还在路上，得过两天才气到。孙远航没带几多衣服，另有许多都还放在宿舍，准备一点点搬，来小区之前他顺路回了趟宿舍，往爬山包里塞了床六斤的被子。

　　“哥，你只拿了一床被子吗？”孙蛮把那床六斤的单人被铺在客卧的小床上。

　　孙远航有些窘迫，拿脱手机打开购物软件看了看。

　　“我宿舍只有这一床厚的，另有一床是凉被。我在网上买了厚被子和电热毯，还没寄到。蛮蛮今晚要不…”他想说先去订个酒店，但是想起来之前他之前查过，过两天就是研究生考试，大学城周围的酒店都被订满了，就算有也是价钱贵到离谱，所以没有继续说下去。

　　“没事，我今晚跟你挤一挤，你别嫌挤就是，”孙蛮欠美意思地笑了笑，拿枕头拍了拍孙远航的肚子，“你比高中胖了，人家都说叙城的菜比金市好吃多了，你怎么腰上还长肉了。”

　　快半个月了，孙远航第一次看见孙蛮笑。从失事那天起孙蛮一直保持着淡漠的神情，只在孙远航回叙城的第一天晚上抱着他哭过。厥后就似乎是要把心里的惆怅带进宅兆一样，既不哭也不笑，话也很少说。他模糊了一下，紧紧地抱住孙蛮。

　　“都已往了，”他揉了揉怀里孙蛮毛绒绒的脑袋，“都已往了。金市好吃的工具我都市带你吃的。我这两天先不急着去学校，我领导员还比力宽容，给我多准了一个周的假，我先带你在金市随处逛一逛，下周再带你去新学校报道。”

　　孙蛮把头埋在哥哥胸前，他抱得太紧，让她有点无法呼吸，他的毛衣又刺得她鼻子痒痒的，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晚上洗完澡，孙蛮伸手把镜子上的雾气擦掉，皱着眉头视察了一下她乌青的黑眼圈。她不算很瘦，一米六的身高，平时有一百斤左右。虽然体重轻，但因为骨架很小，再加上平日里能坐电梯绝不走路，体育课都躲在旁边写作业，所以脂肪并不少，她哥经常说她偷着胖，还很爱捏她的胳膊。但家里失事以后，她做什么都觉得乏力，对许多几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连用饭都懒得吃。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具体多重，但肯定是瘦了。

　　哥哥要带我去吃金市的美食，不知道肉能不能长回来。她一边往脸上涂面霜，一边这样想着。

　　其实她没那么畏惧不确定的未来，因为有孙远航在，她只是还没有接受彻底酿成孤儿的事实。但她知道孙远航是她可以依赖的亲人。而且孙远航很爱她。或许，她还没有彻底地酿成孤儿。

　　睡觉时，没有空调的客卧很冷。但大床的床垫还没到，两人只能在客卧迁就一下。

　　客卧没开灯，但门开着，客厅开着灯。孙蛮在床上缩着玩手机，等着孙远航洗完澡关灯睡觉。她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孙远航吹了会儿头，过了几分钟吹风机的声音停了，孙远航的拖鞋在地板上哒哒地响。客厅的灯灭了，屋子变黑了，她坐起来把手机放在床头柜充电，又钻进被窝缩成虾米。孙远航开着手机的手电筒悄悄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坐到床上。

　　“哥，我还没睡。”

　　“哦，快睡吧。”

　　孙远航也钻进被子平躺下来。

　　“我脚冷。”

　　孙蛮吸了吸鼻子。

　　孙远航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在团成一团的孙蛮身上找到她凉凉的脚抱在怀里。

　　“谢谢哥，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