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事。可能是最近夜读所至。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我的心愿，是希望在算术上有所成就。既要有所收获，自然也需发愤苦学。虽然累些，乐在其中。”
孙雨瞪眼看着贾宪，向后仰靠住椅背。
靠了个空，差点摔倒。
这才注意到这个教室里面都是凳子，基础不像现代那样设置椅子。
忍不住站起来，想劝两句，又觉得有些多管闲事。
隐晦地提醒他，“你听说过‘拔苗助长’的故事吗？其实小苗自然就会长大，太着急了反而坏事。”
贾宪颔首说道：“‘揠苗者，非徒无益，而又害之’。我虽愚钝，也知道这个原理。只是得娘子演示算术，思潮如涌，重复琢磨，难以成寐。唉，只恨自己学艺不精，难以领悟算术之妙。”
孙雨被人家这勤学精神震惊一脸，张张嘴，实在不知道还能表达什么。
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那个绸缎有点眉目了吗？”
其实孙雨回到绫锦院后询问过姨妈绸缎买卖的情况。
获得的回覆令她有些受惊，原来在京城做绸缎买卖并不容易。
难处在两个方面。
首先，京城各行业的大商人为了预防宫中骚扰，应付“科配”，不得不抱团经营，形成行会。
由行首与官府谈判，科派种种官府所需之物。
“科配”就是官府强制性购置货物，价钱很低，如《卖炭翁》，说的就是官府科配。
行会治理严格。好比本行业相关人员必须加入行会，并挂号，否则就不能从事该行业的经营。
行首一般是大坐贾，不是仕宦。
生长到了现在，由于经常游走于商人与官府之间，形同行业“地头蛇”。
上勾官府，下欺行商、小商，经常损害黎民利益。
各行有行会，绸缎行自然也有行会管控。
孙雨如果想销售绸缎，凭据正常法式，要先向行会挂号。
请求那些形势大户定下价钱和经营地的规模，才气向京城中小商家销售绸缎。
而京城中小商家也不敢违反行会规则，否则就难以在京城经营下去。
了解到这点后，孙雨已经对卖出绸缎没有信心了。
贾宪不外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少年。预计也是不了解商业经营，才会满口应承。
第一难处来自民间，已经把孙雨攻击的没有信心。
第二个难处则来自皇宫大内。确切的说，来自天子，也就是官家。
今年七月，官家下诏说：锦绫之类的精美丝绸，对国家有害无益。买一匹锦之费，可以买许多几何匹绢了。让宫中带头崇尚节俭。
下面百官及朱紫们一看，天子都节俭成这样，还敢消费锦绫吗？
京城的锦绫交易量一下子降了下来。
这事和绫锦院密切相关，高姨妈她们都知道这事。
孙雨虽然托人卖绢绫，其实锦才是自己最大的希望。究竟锦价很贵。
哪知古代有这么多限制，看来自己想要经商，照旧得依靠当地人的力量。
光凭自己的想法，不定哪一处就撞雷了。
没想到贾宪很随意：“幸不辱命，已经讨到了陈员外的应承和帖子。”
说话间，两只眼睛只顾盯着孙雨写下的方程。
孙雨愕然。追问道：“京城不是有行会限制，陈家敢收外来的绸缎吗？”
贾宪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吴先生给我一张手帖，持帖子到陈家绸缎铺子一问便知。”
贾宪言辞凿凿，看来这事确实可以做。
孙雨想想，和他商量：“既然有帖子，想来是可以的。事不宜迟，我马上回去部署。贾宪，我这就告辞罢。”
贾宪终于停下看方程，转过头来，瞳仁里似乎还在跑着数字。
“手帖现在我房中，娘子稍等。我去取来。”起身离开。
孙雨的目光漫无目的随着他的背影行走，忍不住想：“这么瘦弱的一小我私家，学习劲头为什么这么大？难道那些算术真的很有魅力？”
想起自己在现代被数学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日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想了，真是！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还要大！
贾宪拿了个引袋出来给了她。
“好，谢谢！辛苦你。”孙雨接过，打开袋子看看，想到自己的荷包可放不下这手帖。
索性连袋拿走，“下次来时再还你。”
“小事而已，不需挂怀。只是不知娘子的老师有没有留下算术著作，宪欲求一观。”
“……这个真没有。”
看着贾宪脸上强压着的失落，孙雨抿了嘴笑了。
贾宪有些窘。自己一遇到算术有关的事情，经常过于急切……
“我尽量把记得的内容给你写下来。”
“多谢娘子玉成。”
“……看你这礼貌的，”孙雨摆手，笑得很是热情：“当初你帮我是雪中送炭，难道我不能效仿，这也不外是锦上添花而已。”
“是吗？”
贾宪闻言神色间有些惊奇，咬了一下嘴唇，道：“我只是顺手而为。是你太容易相信人了。”
他从前也是这样的性格，也顺手帮过许多人，但是并没有获得过雪中送炭的评价。
反而获得了一些“机械”“无趣”等语。
久而久之，对那些不谙世事和生动开朗的同窗就敬而远之了。
觉得各人都是平等的，自己只能尽力而为。
于是变得越发不受接待。
为什么别人交朋友都是相互资助，快乐的很？
贾宪真的很困惑。
也许自己就不会交朋友。
所以听了孙雨说的话，他情不自禁地反驳。
他对孙雨还没好到雪中送炭的田地。
孙雨有点意外贾宪的说法，感受他有点像没自信的样子。
明明很智慧，算题飞快，陈泾才学到分数，他已经开始看《九章》。
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当初你屋里有本竹简《九章算术》，是哪里来的？”
“那是崇文外院的书简。”
孙雨可不知道崇文外院是什么意思。贾宪简朴给她说了一下。
崇文院是个通称，是昭文馆、史馆、集贤院、秘阁之总称。
前几年官家在左掖门修建一外院，与崇文内院分居。
外院掌管禁中图书，属于念书、校书、编书之局。
今年夏季，馆中要整理古书，编撰成书册。
正好一位孔目官与吴先生相交深厚，特意托先生资助缮写古书，其中一本就是《九章算术》。
孙雨悄悄把崇文馆的地址牢牢记着，计划尽快去那里探探。
离开之前，孙雨将自己记得的许多关于现代数学知识点解说了一遍，乐成将贾宪忽悠的晕乎乎。
那目光炙热的，似乎有小火苗马上就要跳出来燃烧一样。
仍梦着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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